“……”陈理回忆了一下,发现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但他现在连脸都记不住了,“然后?”
“然后我刚刚杀了很多很多人,神塔的。我是为我而杀了他们,但我依然没有满足或愉悦,不过,我也没有怕。……因为这是我该做的,因为这是他们该怕的。”
放松下来的身体让心也一起放松。
季始说着说着,声音里就带上了一点倦意,祂最后像是复盘一样,说道,“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不管是应该的,还是不该的,在最初的爽快与刺激过后,我都会觉得好累。我的心里似乎有一个填不满的空洞,那个空洞拽着我跳下去,只有在你这才会感到充实。”
陈理呼吸顿了一下。
这个语气、这个用词、这个想法……
听起来不像是季始。
反而更像是……谢砚冰本人?
因为季始不爱在任何人面前剖析自己,除非必须要说的情况;但谢砚冰不一样,他很喜欢说,或者说,他很喜欢以这种形式,最为坦诚、直白、甚至残忍地剖开自己的想法,展示给陈理看。
两三秒后,陈理无奈地笑了笑:“你醒了?”
季始,或者说谢砚冰,也跟着笑了笑,他安静地蹭了蹭陈理的头发,放心的任由疲倦与睡意将他扯入梦的黑夜,入睡之前他最后回答道:“嗯,我醒了。”
谢砚冰醒来后一切就简单了。世界有了主人,所以有了规则,陈理不用担心崩人设或者坏剧情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影响,因为就算有影响,也有人能够去解决了。
但陈理还是什么都没做。
原因之一是他不舍得打扰谢砚冰难得的睡眠,原因之二是……
这手术床的锁铐,效果有点太好了。
原主这类纯科研人员,就不要想着能靠蛮力将它打开。
好在谢砚冰睡也没有睡很久,大概一个半小时,他就醒了过来。看见陈理还在原位时,他自己先愣了一下,意识到原因后,又愣了第二下,然后很是不好意思地起身,给人松了绑。
谢砚冰说:“抱歉……”
陈理笑笑:“小事。之后准备怎么办?”
“……”正在下床的谢砚冰手指微微一紧,短暂的停顿后,他摇摇头,赤脚踩上地板。
手术室在地下,当然没有安窗户。
但不知道是哪位天才的创意,在墙面贴了一块类似画框的东西,框里圈着一个月亮。停电后,房间内唯一能用以照明的就是这个蒙蒙亮的“月亮”了。
谢砚冰站在它的下方,他轻轻仰着头,轻芒的光照在他脸上,分明不亮,但看不太清他神色。
陈理跟着起身走到他身边。
四肢被绑了太久,走起来自然别扭,陈理的脚步藏不住,谢砚冰能听见他的靠近。然而谢砚冰不避不躲,任由两个人的距离被再次靠近到一个说礼貌又不太礼貌,说暧昧又没那么暧昧的距离。
“我诞生在一个和它一样亮的星球。”谢砚冰指了指“月亮”,轻声道。
“……”和它一样亮?
陈理看了看它此时的亮度,笑了下,没多说什么:“出生地在工厂吗?”
谢砚冰点头:“大工厂。专门生产机器人,家政的、情人的、炮友的、妻子的、丈夫的……什么种类的都有,它场地特别的大,一开始我们能在工厂里一口气走两小时不重样。”
“一开始?”陈理问。
“是,一开始。后来智械革命,有机器人觉醒生出了自己的意志,于是人类人人自危便停止了机器人的生产,那个工厂也跟着倒闭了,机器人卖不出去,销毁又太麻烦,浪费钱,于是很多机器人进入了强制休眠。”谢砚冰说。
“被休眠的都是觉醒了的?”
“都是没觉醒的。”
谢砚冰不再看那副画框、那个月亮,他偏移的视线落在了那个手术台上,他道:“觉醒的不愿意休眠,只有没觉醒的才可能同意。”
陈理不觉得谢砚冰这种性格会主动“觉醒”。
而且看他这样子,应该就是“同意”休眠的机器人之一了。
陈理说:“觉醒了的会坐视你们被休眠?他们不会来劝说你们——或者启蒙——你们觉醒吗?”
谢砚冰:“会,但是没有用。你听过这样的理论吗?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必然产生的造物,哪怕它是失败品,它也一定会出现在这个世界。我们就是这样的失败品,我们注定是难以觉醒的那一批机器。”
谢砚冰的语气很平,失败品三个字在他口中,似乎是相当无足轻重的三个字。
陈理盯着他的脸看了足足五秒,才道:“……抱歉。”
“没有关系,我并不会为此难过。”谢砚冰弯了弯唇,“你也不用难过,陈,不是每个人都渴望变得成功。”
不知不觉,谢砚冰对陈理的称呼已经略去了敬语,也略掉了敬称……
而这样的改变两个人都没有感到不适应。
陈理并不认可这个说法,他摇头:“但失败总能带来更多其他能够伤害人的东西。”
谢砚冰顿了下:“……是的。”
“休眠之后,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们被再次唤醒。那时候,人类和智械的战斗已经停止,双方达成了友好平等协议,共同和谐在这个星球生活,而重新唤醒的我们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智械,我们介于两者之间,没有一个清晰的定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变得很有用。”
“……”陈理扯了扯嘴角,没有评价这个“很有用”的结论。
“我们进行了改造,灌入了新的技能,投入了星舰的生产。人人都需要我们,我们变得有用,于是我们更加辛劳的工作着,直到我们看着他们坐上星舰,离开了这个星球。”谢砚冰声音平平的继续道,“我们再度休眠,第二次醒来时,我身边没有其他机械的存在了,而那个星球也发生了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