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宏华一次性端出三碗饭,依次摆到自己、妻子和女儿面前,然后看向嗷嗷待哺的小儿子:“你看着我做什么?”
霍予安扫了一圈三人的饭,又用下巴朝厨房的方向扬了扬,暗示的十分明显:“我的饭呢?”
霍宏华那与儿子复制粘贴的俊朗眉眼一挑:“哦,没做你的,你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这样吧,冰箱里还有两天前的剩饭,你妈本来打算拿去喂流浪狗,既然你来了,那你自己去拿出来热一热,给你吃好了。便宜你小子了。”
霍予安:“………………”
这一刻他想离家出走的心情达到了巅峰。
他在病房里看着荆歌妈妈生死未卜,难免触景生情,回忆起来发现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家人已经是将近两个月之前了,于是想着来和家人聚一聚。
哪知道自己竟然是小丑。
霍予安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去冰箱里拿了他妈本来打算拿来喂狗的两天前的剩饭,也不管能不能吃得下这么一大碗,一股脑地塞进微波炉里加热。
他势必要吃完这碗剩饭!
一颗都不留给楼下那群傻狗!
霍予安埋头苦吃,裴秀榕怕他噎到,往他的碗里盛了冬瓜汤:“慢慢吃,没人和你抢。”
霍予安:“但是狗会。”
这是彻底和狗过不去了。
裴秀榕哭笑不得。
饭吃到一半,霍宏华放在手边的手机响铃,他只看了一眼,因为家人难得齐聚一桌而舒展愉悦的脸骤然就变了。
霍予安发现父亲站起身的那一刻,挺直的脊背忽然好像佝偻了些许。凝重地接起电话,就连筷子掉了也顾不上,匆忙走向阳台。
“于总,诶诶是我……哎,我也在想办法,但是还需要时间,这实在太多了,一时半会儿真拿不出来,可不可以麻烦您再拖一拖……”
霍予安疑惑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回头,发现饭桌上方才的闲适愉快已然一扫而空,听着霍宏华的讲话声,霍予梦和裴秀榕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愁容。
听到儿子的疑问,裴秀榕回了神,故作轻松笑了笑:“没什么,汤喝完了?妈再给你舀一碗。”
“妈!”霍予梦从地上捡起父亲掉落的筷子,不赞同地打断道,“霍予安都已经多大的人了,不应该一直被蒙在鼓里,他有权知道家里的情况。”
裴秀榕眼里划过不忍,霍予安完全赞同姐姐的话:“对啊妈,我姐也就比我大三岁,她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她在为家里赚钱还债,我总不能傻愣愣的什么都被蒙在鼓里。六年前我才二十岁出头,家里破产,我无能为力,但是现在我有能力帮家里做点事。”
“你帮不上的。”裴秀榕说。
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霍予安更加分毫不让,懒散的姿势坐正了,非要知道出了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姐,你来说。”
-
无声的浪潮冲击着静谧的夜。
好热……
明明是寒冬腊月的天气,却仿佛置身五十摄氏度的沙漠,好像全世界的水分都被蒸干了,身体被开了个深不见底的孔,无尽的水滔滔流出,哪怕流干了也不曾枯竭,继续从每个器官,每个毛孔中挤出血液和养分。
与枯涸的身体相对的,是后颈丰沛泛滥、源源不断制造信息素的腺体。信息素如同洪涝一般击垮了抑制剂铸造的堤坝,在简暮身体中肆意流窜,掀起万丈高的惊涛骇浪,冲击为数不多的意识。
残破的腺体就像个不定时炸|弹,你永远不知道它在什么时候会突然爆|炸,可能在很远的将来,也可能就在下一秒。
现在是凌晨四点,距离简暮平时的起床时间还差两个半小时。简暮是被热醒的,自发性的燥热被轻薄的羽绒困锁在密不透风的被子里,让他喘不过气。
睡梦之中,清凉的薄荷味信息素溢满整个卧室,浓郁到辛辣,让人从鼻腔到咽喉都发烫发干。
浑身酸软乏力,简暮手一软,没能撑住自己,从床上迎面跌到了地上。
又一阵热浪来袭,那势头似乎要把简暮整个人击碎淹没。他趴在地上,呼吸紊乱,死死咬着牙,修剪整齐的指甲抠入羊毛地毯,纯白色的羊毛已经被他揪下了好几簇,指甲几乎要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简暮的冷汗浸透了睡衣,终于挺过了这波热浪。
他趴在原地一动不动,稍稍侧过的脸上露出的眼睛空洞无物,虽然周身漆黑,但没有任何事物能映入眼底,简直就像一具尸体一样,只有脱力后清浅呼吸的起伏昭示他还活着。
但还不如死了。简暮绝望地想。
他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的生活虽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完美,从小父母离异,但他也算是风平浪静地长大。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他还是beta就好了……如果,十八岁时那场迟来的二次分化永远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就好了……
哪怕他曾经短暂拥有的一切都会消失,甚至岁岁也不会出生,但此时此刻的简暮只希望,他能活得像一个人,而不是现在这个行尸走肉。
躺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感觉身上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简暮缓缓朝床头柜爬去,柜子里面有能够救他于水火的强效抑制剂。
短短一米的距离,竟然也耗尽了他为数不多的体力。房间里没开灯,实在是太黑了,简暮凭感觉伸手去拉柜子,然而感觉出了差错,他失手勾到了电线,把正在充电的手机扯了下来。
好巧不巧,正好砸中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