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燕点头:“一帮初中的小孩真是胆大包天,我非要——”
说到这里,才刚来得及分出注意力给旁边的人:“诶?星城?”
路星城走过来:“程阿姨。”
程燕怔了一下:“怎么你也在这儿?”
路星城道:“刚好出门的时候碰上了,我表姑今天晚上值班,就顺便跑一趟。”
程燕稍微宽慰:“也谢谢你了星城,回头我请你和你妈妈吃饭。”
路星城笑了一下,道:“阿姨,其实我没帮上什么忙。”
“事情主要是陆玙姐姐解决的。”
听到这句话,陆玙目光回落到路星城身上。
后者递去一个带有安慰意味的笑容。
陆玙的心脏重重跳了一拍。
不能确定以路星城家里人和程燕之间的熟悉度,他会对她家的事情知道多少。
又会不会有一些……局外人很容易有的误会。
虽然她在搬过来之前早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断提醒自己只是过来读书的,两年时间很快,考上大学就可以离开,离所有琐碎的沉闷的灰暗的过去远远的,以后她好好完成学业然后好好工作,会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不必担忧任何一种误解、不必理会任何一种注释。她本身没有做过任何错事,假使主动从一个地方的外人变作另一个地方的外人不算错事的话。
但,谁不希望自己的生活和回忆,是可以大大方方拿出来分享给所有人看的?像展示在明亮橱窗里的漂亮物品,肆意而舒展。
所以这样的善意,无论是出自教养还是交情,她都会有一点动容,一点感激。
毕竟过去相当长时间的经历里,她只体会过旁人一对她家事略有所闻,就迫不及待地投过来一半探究一半玩味的眼神。
是迫不及待的。懵懂无知年纪里的恶意虽然最愚蠢,但也最赤裸。
很快,负责检查的医生——也就是路星城的表姑出来了。
“您是陆扬的家长吗?”医生问程燕。
程燕回道:“是的,我是他妈妈,陆扬怎么样?”
医生对她宽慰道:“没事,不用担心,就是摔了一跤伤到膝盖了,没到骨头,回去养几天就没大事了。身上倒是还有点别的伤,问题也不大,按时用药就好。”
程燕松了口气:“谢谢医生。”
然后程燕进去扶陆扬了,走廊里剩下路星城、陆玙、医生三人。
医生拍了一下路星城:“以前没见你这么助人为乐救死扶伤呢?”
路星城歪头道:“表姑,那是你没发现我不羁外表下善良炽热的灵魂好么?”
表姑和陆玙同时笑了。
接到陆扬、取好药之后,陆玙和路星城告别,坐上了程燕的车。
仿佛是有所感应,车子发动之前,陆玙放下车窗向后看了一眼,路星城也在看着这边,遥遥又挥了挥手。
陆玙笑了一下,想到夜色深重,他可能没看到,也学着他挥了挥手。
到路上,陆玙问程燕:“阿姨,怎么您一个人来?陆——我爸呢?怎么没一起来?”
程燕声音有些发冷,冷意却不针对她:“说公司有事,让我先来接。”
陆玙不说话了。
陆扬嗤笑一声:“他不管给谁当爸爸都当得不怎么样的,你甚至不用有什么期待。”
陆玙心想其实我也没什么期待。
或许顾及陆扬刚受伤,或许程燕对陆明江不来接儿子的行为也有怨气,她难得没有反驳,不像之前虽然疼爱陆扬,也还是会在饭桌上呵斥他“好好和爸爸说话”。
——也是陆玙一直不解的地方。在她看来,程燕要样貌有样貌,要气质有气质,要家世有家世,到底是为什么对陆明江动心?甚至能原谅他欺瞒早已经和别人有了孩子的事实,还几乎没什么芥蒂地容纳她在家?
她的妈妈冯蔚然当年那样痴情,得知陆明江百般推脱回家其实是因为已经在外地结婚之后,也马上一刀两断干干净净,提起便是浓烈的怨恨,半分情面不留。
但恨本身不也来自爱吗?陆明江身上有什么值得人爱的?好样貌?好学历?还是一张极会说好听话的嘴?
车上三人各有所想,一路无言到家。
程燕在自己儿子的事情上丝毫不含糊,雷厉风行。
她周末的时候联系了不少人,三下五除二把那天围着陆扬的人一个一个找了出来,又去公安局做了对质和笔录,虽然最终因为那些人年纪还小、陆扬没有受严重的伤而没什么实质性惩罚,被学校通报处分、为首的几个人被迫退学转学却都是少不了的。
原来陆扬虽然在外跋扈张扬,却很少提到自己母家的背景,那几个学生不乏家里有点钱、从小就以欺压同龄人为乐之辈,看不惯陆扬行事作风,学着小混混做派动手打人,抓住了陆扬要面子不肯轻易向外求助的软肋,最终动到了太岁头上。
陆玙倒没什么大快人心恶有恶报的感觉。毕竟她见得更多的是被欺负的普通同学压根没法让施暴者付出应有的代价,不过轻飘飘几句教导了事。
作恶的人生好不轻松快意,以后回想起来不过“年少无知”,被伤害的人留下的一生的创口则归为“太过软弱、经受不起打击”。
世界向来对弱者苛刻,她明白。
只不过经此一事,陆扬对她态度转变却很明显。
说实话,除了第一次见面时候陆扬的讽刺,并且陆玙还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之外,其他大多数时候,他也只是顶多有点阴阳怪气,没有实实在在地做过什么排斥她的事,想来程燕的好家教还是在自己儿子上有点彰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