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衍想到这里,不由得看向了颜温寒。
颜温寒人如其名,皮相温润,内里孤寒,他生得很白,肌如冬阳白雪,面如柳絮敷粉,此刻,他的眸中散淡清冷,仰颈一饮,随即挥毫泼墨,下笔即成,衆人读了他随手写的诗,都赞不绝口,“好诗啊,颜大夫不愧是太学魁首,果然有倚马可待之才,佩服,佩服。”
萧景衍向颜温寒拱拱手,“素问颜大夫才名,久仰久仰。”
不远处的贾明旭成心找茬,“裴义,你之前又不是没见过颜温寒,在这儿装什麽呀?”
殊不知他这一说,正中萧景衍下怀,萧景衍笑道,“存光这麽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了,三年前,我同存光、梦然、瑾瑜一起在芳菲楼吃酒,的确是见过的,哦对了,当夜还有一位太学士子,好像是叫云昭,欸,云昭今日怎麽没来?”
听闻“云昭”二字,颜温寒怵然变容。
他抿了抿唇,“裴侍郎好生健忘,云昭三年前不是就已经死了吗?”
萧景衍长长“哦”了一声,又叹息道,“诶呀,真是可惜,这麽一个有识之士怎麽就死了呢,若是他还活着,只怕这谏议大夫之职也就落不到梦然身上了。”
颜温寒听出这话不对,他皱眉打量着萧景衍,“裴侍郎这是何意?”
萧景衍笑意阑珊,“没什麽意思,我不过是随便感慨感慨,颜大夫不必放在心上。”
“裴侍郎,咱们同朝为官,说话办事都要讲章法讲证据,你说这话,倒像是我嫉妒云昭,蓄意杀了他似的,你今日务必给我把话说明白了,不然,我倒是要行一行谏议大夫的权力,向皇上好好说道说道裴侍郎了。”
颜温寒态度强硬,萧景衍瞧他的样子,一时也拿不準云昭之死究竟和他有没有关系。
难道,颜温寒并未参与此事?
杜家二公子杜琦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咱们不是饮酒作诗吗,好好的,怎麽扯到一个死人身上去了,来来来,咱们继续,继续。”
阮如玉便又擡手抚琴,依旧是《碣石调·幽兰》,不过这一次,她算好了时间,在尾音处戛然一扫,羽觞正正好好停在了萧景珃处。
萧景珃擡眼看她,挑眉一笑。
“阮姑娘的琴艺果真高超,时候掐得一丝不差。”
阮如玉面不改色地看了回去,心说,你不是喜欢做手脚吗,你不是故意想t看别人出丑吗,我让你尝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
“王爷玩笑了,上巳祓禊,共浴春融,王爷是有福之人,才有机会吟诗一首,以和此景。”
“是吗?”萧景珃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阮姑娘好灵的一张嘴呀,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萧景珃虽然贵为王爷之尊,可他压根不会作诗,他今日来参加曲水流觞诗会,不过是想看“裴义”的笑话罢了,没成想这麻烦现在落在了自己身上。
方才阮如玉突然变调,游刃根本来不及出手,这小妮子分明就是故意的。
阮文卓看见阮如玉得逞的表情,没忍住笑,他偏头咳了两声,“那个,襄阳王,该你了。”
萧景珃一挥衣袖,大大方方地承认,“本王不会吟诗。”
“这——”
萧景珃扫了眼衆人神色,知道他们都在暗中嘲笑自己,笑就笑吧,反正他也不在乎。
“本王认罚就是。”
说罢,他拿起羽觞,一饮而尽。
阮如玉开口道,“既然是襄阳王,自然不能这麽简单的就算了,王爷,请再饮两杯。”
“好。”萧景珃痛快应下,他望着阮如玉,唇角颇有几分玩味,“这一杯,我敬阮姑娘。”
游刃有些愤懑,“规矩就是规矩,阮姑娘怎麽能看人下菜碟?”
萧景珃擡手止住了游刃,“本王是心甘情愿喝阮姑娘的酒的。”
他饮了酒,又举杯,别有深意地说,“这一杯,本王敬裴侍郎。”
萧景衍面不改色,欠身致意,“谢王爷。”
阮如玉并非不讲理之人,既然萧景珃已经吃了亏,她也不想再蓄意为难他。
于是,她擡指弄弦,乐声又起,几首曲子下来,席间衆人都作了几首诗,纵有不会的,也都饮酒认罚,末了,这羽觞还是停到了萧景衍的面前。
“天意呀!”萧景珃摊摊手,笑道,“裴侍郎,请吧。”
萧景衍也不废话,拾笔蘸墨,挥毫即就,顷刻便作出了一首绝妙好诗。
萧景珃凝眸读着,越读越觉得不可思议。
裴义不是不通文墨吗?
他怎麽会有如此大才?
韩仕昌上个月刚刚子继父职,成了大梁太府卿,他为了附庸风雅,今日也来诗会凑了凑热闹,韩仕昌瞥了眼萧景衍的诗,质疑道,“裴侍郎,这首诗是你写的吗?”
萧景衍道,“太府卿这是何意?”
“我的意思很简单。”韩仕昌沖他一笑,“我觉得这首诗不是你写的,而是,你抄的。”
此言一出,衆人哗然。
抄和不会可是两个概念,若是不会,别人顶多说一句肚子里没墨水,可若是抄了,那是德行有亏,文坛大忌。
“太府卿还真是瞧得起我,给我定了这麽大的一个罪过。”萧景衍微微蹙眉,思忖道,“我之前好像没有得罪过太府卿吧,你今日为何要如此为难我?”
韩仕昌一本正经,“我同裴侍郎从前并无交集,你刚从涅槃寺出来,我也是才入朝为官,所以我们之间没有恩怨,我今日所言,全然出于公心。”
“哈哈哈。”萧景衍笑了笑,“原来商贾子还有明义心,倒是难得,好,太府卿想让我如何证明,这首诗是我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