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偶而会来的女人,从来没有看到过脸。只是在背后厌恶地看他,私底下一声声地叫他怪物怪物——但是,他早就知道了,那是——“妈妈?”
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再也不来了的呢?那怕是在背后厌恶地看,一声声地叫怪物怪物也好。至少,他是有妈妈的。
18
黑暗中隐隐传来的气味,仿佛这死海般地沉寂都阻挡不住,层层地透出来,带着深深的恐惧、愤怒和悲伤,透过心里,叫人心下就一慌。
“前尘?”
“过来些,我想要光,”前尘站在中间,对着他们笑,清俊的脸上溅了几点血污,微弱的光线下那笑看起来便显出三分狰狞。“我想要看清楚些——好好看看她的脸。”
空气中到处是那时那种奇异的味道,恶香。然而这次的感觉却是无可止息的悲伤。
经历过一次,已经不像第一次那般恐惧,然而依然是微微地不舒服。醒晨却像是那香毫无影响似的。毫不在意地举步走近。只是身后跟来的另外一人也是摇摇晃晃,忍不住跌坐一边。
随着醒晨的走近,前尘觉得那种麻木感再次袭来,只是这次并没有夺走他的声音。
“是你。”他猛然明白过来,对醒晨却只能怒目相向。
醒晨微微一笑,向辉夜轻轻躬身一礼,并不开口。
逃夜皱眉看着面前的一切,久久不能出声。
满地地血,已找不到一处干净的地方,倒在地面上的女人显然已经死去多时,失去了全部的血,整个人都已经萎缩成了一团,整个面部都扭曲变形,皮肤因为僵硬而绷紧,眼睛和嘴巴都大张着,已经一片死色的碧色瞳孔里,仍旧残留着恐惧的神色,仿佛直到现在都还在拼命呼喊着什么。死亡之花盛开在她的脸上诡异而恐惧,让这张曾经美丽的脸,变得鬼魃般阴深。
满地的血,离开了身体,仿佛还在不安份地活跃着。整间暗窒,氤氖成一片妖娆的艳色。像一具沉睡多年的尸身,突然间吞噬了人血,即将被唤醒,狞笑着坐起来。
“她该死。”前尘低语着,口气却十分平静。
“你又何必。”久久,辉夜才轻轻说。
“她到死为止,都口口声声叫着怪物。”前尘缓缓地坐下去,冷冷地看着,“是她先想要杀我。”
“辉夜你说,”前尘还在微笑,只是笑着的夜色般幽黑的眼睛里,掩着无尽的悲伤,“有那一个做母亲的,会口口声声叫自己的孩子是怪物怪物的?有那个做母亲的,会巴不得将自己的孩子除之而后快的?”
“辉夜你说?”他却坚持着问。
一向从容淡定的少年忍不住微微动容,轻轻地举步上前。
他一上前,醒晨神色一变,忍不住从中微微一挡。
“没关系的。醒晨。”
辉夜制止他的意图。走上前去,在前尘面前蹲下来。轻轻伸手復在他的眼睛上。带着微微地体温。“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最终不是来了吗?”他把辉夜的手拉下来,没有哭,依然淡淡地笑,却好像灵魂也不在眼睛里,声音却依然是平静无波的,“这世上,真的有不要自己小孩的父母的,真的有不爱自己小孩的人的。真的有把自己孩子当怪物,一心要杀的人。和辉夜你没有关系的。”
“对不起。我会跟你解释的。”辉夜坚持着,第二次道歉,眸子温良如水,一样有淡淡的悲哀。“你看,青丝,还记得她吗?她会代替你,你可以从这里出去……”
如同有魔力一般,渐渐听不到后边辉夜说了什么,但当时那安心的感觉却一直记得。
“这个女人也会被送到这里来?这件事,为什么不告诉我。”看着他渐渐睡去般地合上眼,辉夜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
“是王的意思。皇子。“醒晨听出他语气平静背后的责备,低低地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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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人生,本来无关轻重。
随意地哭,任意地笑,一个娇惯而有些任性,被当作掌上明珠般养大的女子,如不是那时的一场萍水相逢,少女的娇憨与清纯,让同样年轻放纵的王,不觉微微地怦然心动……
王和后的感情极好,然而对她也一样的温柔倍至,一有闲暇都喜欢来她的小院坐坐,看看她,听她说说话。
她是王一时兴起采下的路边小花,也曾被那般珍惜地呵护在精致的水晶花瓶里。被小心翼翼地看顾,温柔地蜜意轻怜,宠爱的千依百顺——度过着她那一段快乐的少女时光,事事称心如意,无忧无虑——她不是王的妻子,只是王的金屋藏娇,但是确实得到过王那般的宠爱。衣不厌丽,食不厌精——王宽容地任由着她予取予求,几乎要如同他那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后一般的疼爱。
名花倾城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她虽非国色天香,也末倾城,但那段日子确实是两相欢,她也确实得了君王的带笑看。
山水含笑,画眉低语……
直到她有了孩子,皇室尚无子嗣,王是那般地高兴,温柔地环着她的腰,溺爱地允诺着——有了这个孩子,她想要进官,后也应该是无话可说的。
她却从那时起就害怕,说不清楚地害怕,怕肚子里边还没出世的孩子——非常的害怕,不知道为什么。
直到孩子出世——王虽没说什么,但隐隐地有些冷落——不知是那一代的混血,竟是那么一个有着人族血统的孩子,。
但终究是王的孩子,见她不喜欢那孩子,王还是另寻了一处住所安置了那孩子,和她分开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