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抛开各种关系,有人问怎么看贺峋,闻厌大概会跟对方说,他是个好师尊。
可是这个他本以为会非常牢固的定位却在这人消失的十年间不断被拷问,酿成他很长一段时间中都读不懂的情绪,最后让他思量许久,都无法落笔。
是的,其实他早就已经不满于此了,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
贺峋没有等着他的回答,闻厌莫名感觉这人在看到这块灵牌的第一眼就已经明白了答案。
所以闻厌不答反问:“那师尊觉得如果没在一起,我们现在会是怎样?师尊会把我杀了吗?”
“厌厌,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贺峋叹气,“我又不是奔着这个把你带回来的。我一开始真的是在给自己找徒弟,又不是找道侣。”
“如果没在一起……”贺峋拉长了调子,似在思考,最后促狭道,“厌厌,你肯定也不老实。”
“肯定又琢磨着怎么和为师作对,三天两头搞些小动作,要是哪天实在气不过了,说不准会把你扔地牢里关一阵。”
闻厌很煞风景地冒出来问了句:“师尊,这关地牢是正经的关地牢吗?”
贺峋示意人别突然捣乱。
他故意用阴恻恻的语调道:“必须把地牢里所有大刑都给你上一遍,再饿你个十天半月的,看你还敢不敢再犯。”
闻厌那么怕疼,听着却没太大波动,似乎潜意识里完全无法把这些遭遇联系到自己身上。
“……好吧。”就见贺峋笑着摇摇头,“光是想想,还是舍不得。”
贺峋最后说他其实想象不出两人不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
闻厌说真巧,其实他也是。
所以他们注定相爱。
“广云宗的消息传过来了?”闻厌坐在信阁的书案后,看桌面上已经被贺峋整理过的文书。
赵无为经仙门各派公审后被处死,但当时出现了个小插曲,也一并记载到了送往山海楼的情报中。
段婉清出现了。
赵无为受刑时不住地拼命挣扎,剧烈的疼痛似乎激发了他的潜力,又或者他从未真正心服口服地认过罪,在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竟真的被他挣脱开了一瞬,监刑的两个弟子没有防备,也被他所伤,差点丢了性命。
当时先于所有人来到赵无为面前的是段婉清。
段婉清仍旧神情木然。
魂魄残缺不全的人不会有过多自己的思想,可她却在法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离开,直接往赵无为这边走来。几位负责法事的修士大感意外,追在她身后,试图劝人回去,不要误了重入轮回的时辰。
赵无为愣了一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在浑身是血的情况下,看起来狰狞又吓人。
“婉清,我就知道你没有怪过我,你也是理解我的,对不对?”赵无为痴痴地笑着,往前扑,想抓段婉清的手,口中神经质地道,“婉清,还是你好,你对我真好……”
话音戛然而止,周围赶着过来制服赵无为的修士也停下了脚步,爆发出一阵失声惊叫。
只见一柄匕首插进了赵无为的胸口,不偏不倚。
赵无为瞪大了双眼,错愕地看着黑红污浊的血液自胸前涌出,在极度的不可置信中缓缓倒下了。
死不瞑目。
段婉清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竟挣扎着露出了一个笑容,像是属于她本人的灵魂短暂地完整归位了一瞬,完成了一直没有完成的事情。
“厌厌,这和你有关系。”贺峋站在书案前,隔着一张桌子垂眸看自己徒弟,用笃定的语调道,“那日从广云宗离开前,你做了什么?”
闻厌放下手中的文书,弯了弯眼眸,但又不像是纯然的笑意,轻描淡写道:“与我没多大关系,我只是让她能够暂时神魂归位罢了。”
他只是觉得……身死之后,还要被罪魁祸首恬不知耻地一遍遍诉说无辜和想念,实在让人恶心。
闻厌轻轻一笑,很快岔开了话题。
“明日来山海楼的人那么多吗?”在关于广云宗的消息下,放着的就是明日归元之会的信报。
贺峋接过他刚看完的文书,放进已经整理好了的那一摞,“嗯”了一声:“我让他们都必须前来。”
闻厌意外地挑了挑眉:“有情况?”
贺峋一笑,卖关子似的,就是没有明说。
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想来魔域中的其他人应该就是被这吓得不轻,这几日山海楼的会客厅就没有空过,满是想来一探口风的魔修。
不过全部无功而返。
贺峋谁都没见,慢悠悠地和自己徒弟腻在一处,别提过得多惬意了。
闻厌好奇心起,偏偏贺峋就是不松口,被他缠着问了好一会儿也不为所动,还装模作样地整理着一团乱的文书,一本正经地让他不要添乱。
闻厌眼神都要把人瞪穿了也无事发生。
“好啦,明日就你就知道了。”贺峋还是他这种眼神中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戳了下徒弟的额头,“倒是这信阁被你弄得乱七八糟的,有多久没有收拾过了?”
闻厌瞬间被戳漏了气,不吱声了。
贺峋低笑一声,直接越过桌案把他腾空拉了过来。
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闻厌一惊,他靠在桌沿直面贺峋,眸中满是警惕:“干什么?师尊,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小心眼了,这也要生气?”
贺峋俯身,闻厌只能一手撑着臀后的桌面后仰和人拉开距离。
贺峋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背,分明的骨节把他的手拢住,微凉指尖慢慢挤进他的指缝,和他的手交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