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一步。
贺峋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与之相比,闻厌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让人彻底闭嘴的打算落空,闻厌警告般瞪了面前男人一眼,转过身去。
他在床榻边坐下,又是那副无害的关切神情:“你终于醒了,感觉还好吗?”
唐柏摸索着坐起身,面容虽然有些苍白,但看起来比刚从地牢里出来的状态好多了。
“感觉好了许多。”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地牢那混乱的场面中,还有眼前少年拽着他往前的模糊印象。
唐柏还有些咳嗽,但仍向闻厌郑重一礼:“多谢小友的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唐柏兄……”
“喀喇——”
一声像是骨节错位的脆响,突兀地打断了闻厌的话。
唐柏这才留意到房内还有一人,因为坐着轮椅,又被闻厌挡住了,刚醒来时没有注意到。
“这位是……?”唐柏本能感觉对方看自己的目光不太友善,但又不知是何故,只能疑惑地转向闻厌,随后意识到自己还非常失礼地不知道对方名字。
“我姓闻。”闻厌眉眼弯弯,满是少年意气,“闻景明。”
闻厌的目光转到贺峋身上:“他……”
宽袖下的手收紧又松开,贺峋面色如常地接过了话音,语气温文:“我这几日刚到魔域,暂且在此处落脚,正巧碰上景明带着你从万宝宫出来。你伤势严重走不远,便搭了把手,把你先安置在这里。”
这一声“景明”叫得顺口,好像两人多么熟稔似的。
闻厌眉心一跳,不动声色地往贺峋身上看了一眼,正好撞上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幽深眼神。
唐柏则完全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他早就听闻魔域三教九流云集,危机四伏。
其中以如今前后两任魔君尤甚。
前任魔君贺峋,当年一人就屠了几乎一半仙门,哪怕唐柏远在承华山,不问仙门事,都还记得当时身边人提起这个名字时的惊惶不安。
最后却出乎意料地死在了自己徒弟手上,让人拍掌称快,却又有些唏嘘。
然而很快众人就发现,贺峋的死并没有带来预料之中的安定,闻厌比起他的师尊有过之而无不及。
贺峋死后的第一年,这位新任魔君和仙门的第一次谈判便谈崩了,直接一把火烧了别人的大殿,骄横跋扈,狂悖至极,几年来树敌无数。
唐柏都不敢想若哪日遇见这位凶名在外的魔君该如何自处。
种种传闻让他对魔域一直避之唯恐不及,直到承华山出事,他意外被擒至魔域,然而接连遇到的两个人却都极为心善,与魔域的传闻一点不符,让唐柏不禁起身,再度感谢起眼前两人的救命之恩。
“唐柏兄客气了。”闻厌笑着把人按下,转身自塌边的案几上倒了杯茶,递给唐柏,问道:“接下来有何打算?”
唐柏:“我准备去……”
“听说最近承华山唐家出了事。”贺峋冷不伶仃开了口,眼神停留在被唐柏接过去的茶盏上,闲聊般道,“满门无一幸存。”
“什么?!”唐柏手一抖,险些拿不稳茶盏,惊骇道,“这是真的?”
“当然。”贺峋就像没看出唐柏的反应大到不自然,叹息道,“就因为听闻族中长老培育出了世间仅有的还魂草,便被杀人夺宝灭了门。”
贺峋的表情是再情真意切不过的怜悯,感叹道:“不过也是万幸,听说还有一人逃了出来,只是以后可能同样要麻烦不断了。”
闻厌的目光自唐柏手中一口未动的茶盏扫过,面上不动,被打断计划的烦躁一点点爬上心头,意味不明地讽道:“阁下的消息倒是灵通。”
“这消息现在已经传遍了,我也是从别人口中听来。”贺峋温声解释,似乎没听出闻厌夹枪带棒的话音,最后叹道,“想也知道现在肯定有许多心怀不轨之徒想要接近那人,希望他警觉一些才好。”
“哐啷——”
茶盏彻底从唐柏手中摔落,掉在地板上咕噜噜地往外滚开了一段距离,温热的茶水洒了出来,在闻厌的衣角上留下暗黄的茶渍。
“对不住。”唐柏的眼神有些惊慌,心中一片混乱,垂着眼喃喃道,“对不住……”
他像是在对闻厌道歉,又像只是在自言自语,突然从榻上起身,摇摇晃晃地往门外走去,才迈出没几步就被绊了一下,被闻厌扶着胳膊时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唐……”
闻厌才开了个口,就见唐柏一副受了极大刺激的模样,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任何话,只自己翻来覆去地低声道:“我不信,我要去找他们,我……”
被劈晕了。
闻厌收回手,一把扯住对方软倒的身体,一回生二回熟地把人甩回塌上。
贺峋就看着闻厌动作,于心不忍道:“可怜啊……唔。”
闻厌转身猛地扣住了男人脖颈,连人带椅地往墙上一掼,看着人因为突如其来的窒息而白了脸色,心中一口恶气仍旧难消,冷冷道:“阁下还是先可怜可怜自己吧。”
“真是狠心……”贺峋呼吸困难,只能一字一句地往外蹦,“我都没有揭穿你……”
眼中却浮现出毫不掩饰的笑容,那层温文尔雅的假面终于一点点碎裂,贺峋看着眼前人笑得开怀:“闻小魔君。”
闻厌眯了眯眼,俯身凑近几分。
年纪轻轻的魔君眼神是不加掩饰的阴冷,扣在对方命脉上的素白手指不断收紧。
掌下血管的跳动从稳定有力到一点点微弱下去,闻厌的脸上也一点点重新扬起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