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柏点头。
闻厌就笑了,隔空点了点那个本应要了唐柏的命的狰狞掌印:“赵宗主,你要杀人灭口便不能借别人之手,所有的修为都在这里用完了吧。你现在敢和我对一掌吗?可能广云宗刚入门的弟子都能打败你吧。”
“今日终归还是我的婚宴,喜堂之上动手实在胡闹,是非阁的阁主便是这般没有礼数吗?”赵无为直接绕开了这个问题,面色肃然道,“若阁下再故意为难,就别怪我要把阁下请出去了。”
但是在场那么多人,已经有从赵无为回避的态度中察觉到不对的人了,也跟着闻厌起身道:“赵宗主,唐家遗孤突然出现,又提出这般指控,着实是非同小可,传出去后必定会有损您的名声,现在自证清白岂不更好?”
然而赵无为仍旧不同意,再度牵起了自己道侣喜袍下的手,像所有爱侣一般,严正拒绝道:“我们能走到今日不容易,我并不想在结契大典上打打杀杀。”
他的话音刚落下,就响起一声嗤笑,闻厌道:“赵无为,你说这话的时候不心虚?人是死在你手中的,难道现在还要假惺惺地装深情吗?”
赵无为突然浑身一僵,这下是真的惊骇无比了,仿佛最大的秘密突然被人揭露,巨大的恐慌之下神情间便露出了一丝端倪。
闻厌就在这时突然出手,身法利索,转瞬就掠到赵无为身前。
那个蒙着盖头的身影仍旧从始至终都毫无动静,被闻厌顺势推到一边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引出这场大戏的唐柏早就被遗忘到了一边,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于进展之顺利——而这一切都归功于眼前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是非阁阁主。
闻厌对上赵无为的时候,发现对方果然修为大跌,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他笑了笑,直接拿手中的烟杆挡住了对方毫无威胁的拔剑,接着手腕一转,身侧骤然浮现出古老繁复的咒文,强硬地破开对方徒劳无功的抵抗,用搜魂术把所有人都带进了赵无为最想要掩盖的那段记忆中。
也是他直到今日才发现的,他和这人早有交集的过往。
……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早年闻家曾是仙门中最负盛名的修仙世家,以一手炼丹术闻名于世。后来不知为何,一夜之间突然销声匿迹了,关于闻家的记载也不知道被谁有意抹去。
而闻家除了以用毒制丹闻名,在当时同样广为流传的,是最小的一辈中还出了个根骨绝佳的天才。
这不像后来某些小门派的吹嘘,据说这位还未出世,闻家宅邸上方便经常有异象降临,昭示着这孩子的与众不同,让闻家上下早就对其寄予了厚望,甚至还一反常态,在还未出生时便已经起好了这孩子的表字。
景明,春和景明,万物生发,承载着家族所有的生机与希望。
然而这一切都在几年后戛然而止了。这位初次引气入道时,几乎整个闻家的人都来了,满怀期待中,却是看到了阴冷的魔气从那孩子身上蔓延开来,不一会儿就完全笼罩在了闻家的上空,遮云蔽日,气势上甚至比一些恶行无数的魔修还要来得骇人。
众人瞬间脸色煞白,闻家家主更是当场拂袖而去——这时所有人才明白过来,根骨绝佳是不错,却是在修魔上根骨绝佳。
闻家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带领家族凌驾于所有宗门之上的天才,而不是一个人人喊打、生来不祥的魔修。
于是逢人便夸的天才一朝变成了难以启齿的耻辱。
赵无为第一次在闻家深冷的内宅中看到这位后来的闻小魔君时,正遇见他被人掀翻了面前的食盒,盛着菜肴的餐具滚了满地,而几个小男孩在他面前欢快地拍手叫好,路过的仆从都见怪不怪。
此后这类事情更是经常被赵无为撞见。
闻家那些前几年间因为资质远不如人而被忽视的其他小辈们,终于找到了发泄回来的办法,折腾起人来毫不留情,今日是故意把人的吃食洒了满地,明日便是把人推进池中,看着人拖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从水中爬出来,哈哈大笑。
还没有成人腰高的孩子,小小的一个,就和一只小猫没什么区别,在被家族抛弃前的那几年,也是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如今骤然面临恶意简直毫无还手之力,湿漉漉的眼睫可怜地垂着,五官已经能隐约见到日后极其漂亮清丽的轮廓,所以被欺负时流露出的神情也格外引人怜惜。
不过这些都是躲在暗处的观察了,赵无为和闻家的往来是隐蔽的,从未现于人前过,这位突然跌落云端的小少爷是何处境都轮不上他插手。
除了有一次,他的未婚妻子看到了。
“实在是太过分了,他们怎么能这样欺负一个小孩子?!”
“婉清,别……”赵无为一下没把人拉住,段婉清说完就冲了上去。
闻家家主就在一旁漠然看着,不论是见人被欺负还是有人出手帮助都没有理会,只是对赵无为道:“我已经找好了办法,几日后广云宗的比试中定能让你拔得头筹。”
赵无为眼神一亮,激动的神色控制不住:“不是说炼出来的丹药效果不够,总差了最重要的一味主料吗?”
“以前是我思路太过于狭窄了,竟忘了炼丹的原料远不止这些。”闻家家主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不远处的几个孩童身上,嘴角勾了勾,“……还可以是他。”
他?
对方脸上的阴沉让赵无为刹那间都心中一颤,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就见到了自己那正蹲在小孩身前轻声细语的未婚妻子,还有正垂着眉眼,神情有些瑟缩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