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峋不以为忤,像在逗一只炸毛的猫,笑吟吟反问道:“我是大魔头,那你是什么?大魔头养出来的小魔头?”
闻厌翻了白眼。
贺峋讨了个没趣也不恼,笑意盈盈地道:“不过我倒挺愿意他说出去的。”
闻厌递给了他一个“是不是有病的眼神”,贺峋欣然接下,一手支着脑袋,看着闻厌一脸期待道:“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亡命天涯了。”
闻厌哼了一声:“要真走投无路,我第一个就把你推出去。”
贺峋哈哈大笑:“不愧是为师教出来的好徒弟,只要你有这本事,为师自然应允。”
说着说着,贺峋就感慨道:“你看,为师就不舍得把你交到外人手上,也没像唐柏那样连名带姓地吼过你,你提的要求什么时候没满足过?怎么还一天到晚地想这往外跑呢?”
话题回到了两人现在坐在这里的源头,只不过不知是贺峋装得太好了,还是已经消气了,不见一开始阴沉得吓人的冷意,面色如常地调笑。
闻厌和自己师尊对视,眼中有复杂的光在流转,半晌后笑道:“好啊,我和您回去。前提是山海楼完全归我。”
“这十年的时间里山海楼不都是你的吗?我们闻小楼主还不满意?”
“师尊,别以为我不知道,除非你自己真的完全放手,否则这山海楼就永远为您所用。”
“那不行。”贺峋悠悠一笑,面不改色地推翻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为师太了解你了,要真这样,你早就跑没影了。”
闻厌听了,耸了耸肩,毫不掩饰道:“真可惜,被您说中了。”
“当然,没点手段怎么压得住你。”贺峋语气自得,又毫无征兆地话音一转,“不过就算如此,你也趁为师不在的时候做了不少小动作,不是吗?”
闻厌有一瞬间的僵硬。
从贺峋的角度俯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徒弟绷直的颈侧,就连下颌线条都是紧绷的。
不过须臾,闻厌就强行让自己放松下来,握成拳的手指松开,掩饰般拿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抬眼看人,像在掂量自己师尊已经掌握了多少。
贺峋温柔地笑着,俯身离闻厌更近了些,低沉的嗓音带着蛊惑道:“藏了什么秘密?不能告诉师尊吗?”
飞速行进中的马车突然一晃,车厢颠簸了一下,闻厌拿着茶杯的手一抖,温热的茶水溢出来落在他手背上,仅仅是这点热度都把细嫩的皮肤烫出了一道明显的红印。
贺峋就在这时抓住了他要收回去的手,马车还在颠簸,于是溢出来的茶水又先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再沿着闻厌的小臂往下流。
贺峋自己的手背也落下一片浅浅的印子,但不如闻厌的反应那般大。他都想把茶杯扔了,却被人覆着五指握住,转为用力把自己的手往回抽,可抓着他的那只手更加有力,就像冰冷的镣铐。
俯身靠近的人吐息是灼热的,闻厌就像浑身都被烫了一下,控制不住地一颤。
“疼吗?”贺峋在人耳边问道。
闻厌点头。
跟在这人身边的几十年间,他已经把识时务学得炉火纯青,眼下受制于人,闻厌瞬间脸一变,乌黑漂亮的眼瞳中已经染上了委屈之色,小声强调道:“疼。”
贺峋知道自己徒弟是装的,但不妨碍他仍然感到愉悦。
贺峋一向对自己的占有欲十分坦然:“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厌厌,我绝对接受不了你从我身边离开。”
他摩挲着掌中的纤长指节,微笑着缓缓道:“现在为师还愿意和你玩你情我愿的戏码,但要是真把为师惹恼了,就别怪为师翻脸无情了。”
话语里的寒气像阴冷的毒蛇,吐着信子爬上闻厌的颈间。
闻厌僵着脖子,没有说话。
贺峋就低头吻了下徒弟的眉间,直起身来,和风细雨的,好像刚才威胁人的不是他一样:“好啦,笑一笑,总垮着张脸好像为师欺负你一样。”
被禁锢的那只手重获自由,闻厌低头看自己红了一片的手臂内侧,微蹙着眉,神情若有所思。
贺峋看人的脸色,想着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正要开口。
然后闻厌抄手就拿起贺峋面前那杯茶冲人泼了过去,看人毫无防备被淋了一身,笑得明媚又灿烂:“这样师尊满意了吗?”
最后还是贺峋自己顶着一身湿淋淋的水替徒弟抹药膏。
肩膀的伤被水一泡,让贺峋的脸色越发苍白,他低头查看自己伤处时就幽幽叹了口气,不过面前的小祖宗心情不愉,直接当作没听见,无动于衷,只看着他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贺峋只能一边感叹着徒弟越发不尊敬师长了,一边蹲在闻厌身前,比旁人要冰凉几分的指尖沾着同样冰凉的药膏细致地抹过被烫红的肌肤。
闻厌很少有机会从这个角度看自己的师尊,垂下的眼睫遮住了那双过于幽深的黑眸,鼻梁高挺,嘴唇很薄,很容易给人冷血又薄情的感觉。
闻厌亲过很多回,温热的,冰冷的,有时是心甘情愿的,有时是畏惧瑟缩的,近几年更多的是绝望而茫然的。
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如果是以前的贺峋,闻厌觉得自己此时应该已经被按着亲到说不出话来了,被烫红的地方会成为这场床事最绝妙的催情剂,在他的脑海中烙下又一个难以磨灭的印记。
自他有记忆始,这人的气息便往往伴随着各种各样的疼痛。
一开始是他刚随人修炼的那几年。
那时的闻厌年纪还小,几经周折终于让对方暂时打消了对他的杀意,结束狼狈不堪的逃命后,就被带着回到了山海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