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示意唐柏放心,下了楼,身影很快消失在阶梯拐角处。桌上有份密报被闻厌离开时的动作带得飘了下来,唐柏眼尖,走过去捡起来后不经意地扫了眼,霎时愣在原地。
相比唐柏的关切担心,贺峋至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他放下手中整理着的文书,推着轮椅来到窗边,垂眸往下看。
闻厌若有所感,刚迈出信阁的大门,一回头,就看到窗边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贺峋大大方方的看,被闻厌发现后还笑了笑。于是就见对方站定,同样坦坦荡荡地看了上来,抽出那柄墨玉烟杆,漫不经心地点了点他,再比了个抹脖子的姿势,眨眨眼,转身走了。
余下贺峋满眼都是笑意。
真是……威胁人都那么可爱。
今日山海楼确有大事。
魔域派系林立,冲突不断,但直到今日都屹立不倒,甚至能和正道平分秋色,这很大程度归功于贺峋在位时立下的规矩。
每隔三个月,各派主事之人都要来山海楼的归元岛,于此解决纠纷或达成交易。在这里立下的约定都默认不得反悔,这也被称之为归元之会。某种程度上也暗含了对山海楼的臣服意味,一开始自然有人不服,然而见识过贺峋的手段后,纷纷闭了嘴。
从岸上到湖中心的归元岛,只有一座白玉拱桥,一到桥上,所有法术便通通失效,无论是多么呼风唤雨的大魔修,都只能老老实实地一步一步走到岛上。
闻厌到时,人都进去得差不多了,桥上没了人影。所有的限制对他自然不起效,足尖一点,直接飞身而起,轻盈地落在了拱桥另一头。
他一推开门,座中的魔修齐齐起身向他行礼:“参见君上。”
闻厌径直从中穿过,走向最上头的主位。
其他魔修低着头,眼神小心翼翼地往闻厌身上飘,觑人脸色。
轻烟自墨玉烟斗升起,稍稍模糊了那张漂亮的面容,然而却遮不住分毫眼前人的不悦。
长睫低垂,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食指上那枚象征着魔君身份的指环折射出冰冷的光,让悄悄抬起的头又纷纷低了下去。
不妙。
这人平常都是笑眯眯的,今日连装都不装了,必定大事不妙。
闻厌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一抬眼,见一屋子人还直愣愣地站着,开口道:“干什么?自己不会坐下吗?还要本座请你们不成?”
众人连忙道着不敢,飞快地坐了下来。
闻厌说完后就没有再开口,靠坐在椅子上,双眼微垂,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中的烟斗,等着底下人开口。
坐在最末尾的万宝宫宫主是个独眼胖子,仅剩一只的小眼睛四处转了转,率先开口道:“前月万宝宫的地牢遇袭,人犯全都跑了出去。我已绘制好了关押之人的画像,若各位在自己门派中发现并交于我万宝宫,王某必有重谢!”
有人当即不屑地嘁了一声:“说得跟真的似的,王志和,谁不知道你地牢里关的都是些什么人,自己看上的脔宠跑了还好意思出来嚷嚷,说出来都脏了君上的耳朵!”
其他人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万宝宫宫主王志和好色之名在魔域人尽皆知。食色性也,这对于魔修来说不算什么,但偏偏这人无心修炼,整个人早就在酒池肉林中泡废了,遇事只会窝窝囊囊地陪着笑脸,在弱肉强食的魔域中便格外为人不齿。
王志和涨红了脸,看向坐在最上方的身影。
闻厌露出了进门以来的第一个笑容:“王宫主是想要本座为你做主?”
王志和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他还记得对方刚上任的时候。
新任魔君那张脸实在太过漂亮,山海楼以外的大多数人对其印象还是跟在贺峋身边的那个少年,柔弱,乖顺,单纯得与魔域格格不入,像是一直被人精心养在笼中,不沾外界半点腥风血雨。
于是当时不少人想的不仅是那个位置的,还有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
王宏志也在人群中远远地看了一眼。
他后面无数次庆幸只是看了一眼。
不过片刻,在他前面的那些人就已经成了一滩滩模糊的血肉,闻厌踩着满地血腥来到他面前,在他控制不住软倒的身体旁蹲下身,微笑着问:“喜欢看我?”
那日,王宏志挖下了自己的一只眼睛,换得了活命的机会,现在被闻厌这样看着,浑身汗毛倒竖,眼睛条件反射地开始疼了起来,连忙摇头,再不敢提。
这事很快就被揭过。
坐在闻厌下首的是山海楼的长老秦谟,他前不久才被闻厌的蛊虫折磨了一通,但此时对着闻厌的时候神色如常,没事人一般开口道:“楼主,这一个多月以来都在传唐家的事是我们魔域中人所为,还说唐家幸存的那小子也在这里,正道中已经有人想要对魔域动手了,我们是否要有所行动?”
很快有人接话:“要我说,谁做的谁承认便是了,总不能自己得了好处,还要我们所有人一起收拾烂摊子吧?”
“报仇?”有人嗤笑一声,“承华山唐家一向中立,那些狗屁正道和唐家有什么交情?我看是也眼馋那还魂草,又抹不开面子吧。”
“还魂草谁不想要?我觉得也不用费那么多功夫去找,直接去承华山挖坟抛尸,那小鬼肯定要去给自己爹娘收尸,再把他抓住一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张掌门那么熟练,难不成就是你把唐家灭的门?”
“我哪有那本事啊?承华山唐家厉害着呢,要我有这修为,早就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