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做你就做。”闻厌露出个“怎么磨磨唧唧”的嫌弃眼神。
或许是周则的眼神太过于惶恐,闻厌还是良心发现,解释道:“不会太久。过段时间不是要去见广云宗那群老家伙吗?到时能把唐柏顺理成章带上就成。”
再深一些的原因闻厌就没有说了,不过这些交代对周则已经足够。
他点点头。
周则知道他们楼主已经交代完事情了,正抱着手臂看着自己。暖黄的光映在闻厌侧脸,让人难得现出几分柔软。
周则的眼神落在闻厌身后那块滑稽的灵牌上,还是没走:“属下还有一事。”
“说吧。”
既然事还没完,闻厌便顺手侧身去拿剪子修桌上蜡烛的烛芯。
“除了唐公子之外,与楼主一道的那人……”
周则还没问完是不是要关照一下,就见闻厌突然想起什么,语气有些不悦:“今天你还多把一块令牌给他干嘛?”
“啊?”周则有些疑惑,“属下见楼主与那人交好,就以为……”
“我哪里和他交好了?你以为他现在和我是什么关系?”
周则经历了一番挣扎,还是小心翼翼地道:“呃,楼主新看上的……脔宠?”
“咔擦——”
闻厌手一抖,可怜的蜡烛直接被腰斩,带着火滚下了桌,然而紧接着爆发的大笑让在场两人都没空理会它。
“哈哈哈哈哈周明正,你……”闻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乐不可支道,“你说你,平时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我,不是,楼主,我没……”周则肉眼可见的窘迫,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在还变本加厉的笑声中脸越来越红。
闻厌肆无忌惮地笑够了,才直起身,把已经烧上周则衣角的火星踩灭了。
闻厌道:“没这回事,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别想那么多。还有……”
“什么叫‘新看上的’?”闻厌踱步到人前,把剪子的刀刃一转,懒洋洋地拿另一头去戳人,睨周则一眼,不满道,“好像我过得多么淫靡不堪似的。”
在闻厌靠近的瞬间,周则整个人就僵住了,一时都没留意对方说了什么,还是闻厌叫了他几声,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道歉,最后同手同脚地出去了。
……今晚吃错药了?
闻厌看着人背影腹诽,摇了摇头,独自待了一会儿,也掩上门离开了。
-
“周副使好像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唐柏一边整理文书,一边对闻厌道。
“嗯?哪里不一样?”
如今对着闻厌,唐柏基本上已经毫无防备,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想到他看起来冷漠不好接近,实际上却非常通情达理,还很照顾我们。”
有时唐柏都觉得通情达理过头了,这几日景明身体有些小毛病,那位周副使只要一看到人脸色不对,就干脆让他们直接歇息了。
唐家还没出事时,他也跟随族中长老修行过,族中子弟绝不可能如此清闲。
因此唐柏真心实意地困惑道:“山海楼的弟子日常任务就是整理文书吗?”
……当然不。
他们能有此待遇,全多亏隐藏身份跟着的闻厌。周则只要一看到他们楼主,别说给人指派任务了,还要用尽全力控制住了,才没出现山海楼副使对一个新入门小弟子俯首帖耳的荒谬场景。
闻厌弯起眼睛笑:“可能是周副使觉得我们对楼中事务不熟悉,就让我们先从简单的事情上手吧。”
“但是这些东西,真的是我们能看的吗?”唐柏踟蹰道。
周则从这次进入山海楼的众人中挑了四人,除了选拔当日就答应可以进入内门的那位,还有唐柏他们三人。
能直接跟着楼主的副使,其余人都艳羡不已。但唐柏跟着周则来到信阁,才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寻常宗门中的那些藏书之地,整个山海楼的通信机要都从此周转,其中不乏机密信件,虽然落了法咒,但就这么从自己手中经过,唐柏还是难以置信。
不过唐柏进入山海楼的目的本来就是打探消息,如今分到的差事,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闻厌看出了唐柏眼中的犹豫和渴望,笑了笑,没有说话。
其实这里他许久没有来过了,若有要紧事周则自会向他禀报,因此信阁四处都乱糟糟的。他低头把面前堆积了多时的文书信报分门别类放进匣子里,摸到最后一份时发现质感不太对。
拿在手里的是一张随意折叠起来的宣纸,像是不小心混在了一堆文书中。
……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
“景明!”唐柏吃了一惊,没想到一个愣神的功夫,对方就直接上手拆起东西来了,紧张地四处看看,发现没人注意他们,才松了口气,连忙按住闻厌的手,“景明,你怎么还看起来了?要是被发现怎么办?”
“别紧张,这张纸没落法咒,应该是废纸,我就看一下,不会有事的……嗯?”
闻厌话音一顿,错愕地看着展开后的宣纸。
是一幅画。
画中是山海楼内的那片林子,林中枝叶葳蕤,繁花遍地,有道少年身影躺在鲜花之中,身上盖着不知道是谁的宽大外袍,蜷缩着睡着了。
画画之人笔触随意,却像对所画之人极度熟悉,寥寥几笔就传神地勾勒出了对方的容貌轮廓。
闻厌对画中人再熟悉不过——那分明就是他自己。
这是他弱冠那年生辰的晚上,贺峋把他叫了过去。
当时正值寒冬,然而闻厌到时,就发现一夜之间林中积雪褪去,枯树抽条生枝,粉白花瓣缀满枝头,林间百卉齐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