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一歇妈妈又吞吐着说:“我想着,你能不能到医院里去,把你爸再接回来,我想,他还是想从家里走的。让他再在家里呆一晚上,等你姐来了,明天从家里去火葬场吧。”
说着又哭起来。
之芸答应了。
跑到医院去,谁知手续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办的,人家说,一般很少有这种情形的。怎么还要把遗体运回家里去?你用什么车来运?医院是不能派车送的呀。如果执意要领走,当然我们也无法阻止,不过你一个人,怎么弄?不如再想想清楚,从这里直接送火葬场。
之芸坐下来,这时候疲累突然袭来,脚软得坐着都累,倩茹宁颜她们跟着忙了两天了,现在还在家里照应着,之芸一个人,忽然地觉得无比地孤独,手心是空的,心里更空,空里长出细牙来,一点点啃啮着,碎碎地痛。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略略犹豫了一下,拨了一个号码。那边传来袁胜寒的声音,声音里有意外的欢喜。
胜寒接到之芸的电话赶到医院里,就看见之芸坐在那里,那种神情里与平时不一样,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然后,他看见她转过脸来与他面对。
胜寒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之芸说:“我妈让我接我爸回家去呆一个晚上,你可不可以帮我去把我爸接出来,我有点不敢去了。要不要叫辆车?可是,怕人家司机嫌诲气。”
之芸的话有点前言不搭后语,胜寒也不强问,跑过去找了医院方面问明事由,胜寒想了想,打了两个电话。回头来找之芸,说:“我找了我的一个旧同学。他在殡仪馆有熟人,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请殡仪馆派车子来把你父亲送回家,呆上一会儿,等你姐到了,再从家里送走。”
之芸抬起头来看他,眼睛里全是破碎的光,看得胜寒心痛。
也来不及再耽误,胜寒忙起来,先在医院办好手续,接着殡仪馆的车就到了,把遗体又送回之芸家里,安放好,没一会儿,之芸的姐姐姐父带着孩子也到了,于是又是一场痛哭,父亲被送走了。
倩茹他们看见胜寒很是意外,但是也不好马上问什么,之芸叫她们都回去休息,倩茹的婆婆最近身体不好,宁颜自己都还不舒服。
胜寒留了下来,之芸听见他打电话,应该是打回家去的,胜寒也没撒谎,在电话里说有朋友的父亲突然去世,他要帮点忙。
之芸妈妈哭得有些糊涂,甚至都没有完全认出胜寒来,之芸姐姐也没见过他。
之芸姐姐之芸去睡一下,她跟老公守夜,之芸起先不肯,姐姐坚持,之芸睡到半夜醒了实在睡不着,起身去换姐姐姐夫。
之芸看到胜寒从厨房里出来了,胜寒冲了新鲜的蜂蜜茶叫之芸喝一口,又把散落到地上的纸钱灰扫一扫。
之芸默默地看着他做这些事,叫他:胜寒!
胜寒蹲在她面前,拍拍她的手背。
之芸把脸埋进他宽大的手掌里,无声地哭起来。
她这才想起,她一直在做着事,在劝着妈妈与姐姐,自己却忘记了哭。
袁胜寒听见她低低地哽咽着说:“我爸一直乐呵呵,一辈子不知道发愁,谁都说他没心没肺的,谁知道竟然死了都闭不上眼。”
胜寒摸摸她的头发:“你好好地活,叫你爸安心。”
第二天父亲火葬,送他们去殡仪馆的大车子是胜寒一大早出去包的,胜寒粗中有细,没忘了准备了红布条给系在倒视镜上,也没忘了给司机师傅香烟与红包。
有胜寒与姐夫两个大男人撑着,父亲的告别仪式办得很顺利。
最后是胜寒陪着之芸领回了父亲的骨灰,暂时先寄存在殡仪馆。之芸把的骨灰盒放进小小窄窄的置放格里,转眼不见了胜寒正奇怪呢,看见他拿了两个很小的塑料盆景过来,一盆松一盆花,放进格里。
胜寒要回去的时候之芸送了出来,一个谢字怎么也说不出来,说了好象就远了,说了,胜寒就真走了。
胜寒说:“之芸,我的手机号一直都不会变的。”说着,走了。
之芸一直看着他的身影上了公车,又看见他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对她挥挥手。
姐姐后来问之芸:“这个小袁,是你的男朋友吗?人真不错!”
之芸摇摇头。
多想他是,可惜他不是。
倩茹她们后来也没有问之芸胜寒为什么会来,各人是各人的缘法,何必问那么清爽,叫之芸不好回答。
宁颜心情也很不好。
跟李立平提出分手以后,他来过一个电话,只说:“我没有想到你是这么一个残忍的人。”就嗒地挂上了。
宁颜妈过了两天问女儿:“李立平有没有给你来电话?”
宁颜告诉妈妈:“我们分了。”
宁颜妈一下子有点儿傻:“分了?”
“分了。”宁颜答。
“分了。”宁颜妈木木地重复,那种语调叫宁颜有点奇怪。
她好象比起自己反而更不能接受种事实,这真是奇怪的事。
宁颜妈晚上又跟女儿谈话:“你心里生气吗宁颜?”
“为什么要气,不气。”
“你们,有没有挽回的可能了呢?一点点也没有?”
宁颜一时不太明白母亲的意思,是希望自己真的与李立平分了呢还是怕自己再回头呢?
看见宁颜没有答,宁颜妈又说:“我的意思是,如果李立平主动来找你复合,你再考虑考虑吧。
宁颜这才明白,原来母亲并不想她跟李立平分手,这真是太奇怪了。
宁颜以为以李立平那种性子,想必觉得在这件事上受了莫大的屈辱,多半是不可能回头来找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