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任务是维护我们的良善形象。”楼远留下一句重要嘱托后挂了电话。
桥西酒馆是窝在大学城角落里的一家清吧,酒不多,店面也不大,靠着学生乐队的演出养活,来表演节目的乐队和驻唱都是这一片的大学生,也时常被学生包场来举办活动。
工作日白天的酒馆人少些,大多数是来寻欢喝酒的,楼远有时会跟着随川大学的乐队来唱两首赚点小钱,还从没在白天来过。
楼远一边奔赴被债主追杀的亲哥哥,一边还要操心千万别让付之予和徐晨光知道他大白天跑来泡酒吧。
好割裂的人生,楼远骑着电动车风驰电掣,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周转在两个片场间的演员,在演一出滑稽倒霉又平凡普通的众生百态。
接头
楼远万分感谢自己今天戴了一副墨镜,迎着随川的八级大春风骑车时能够把自己想象成气势汹汹的古惑仔。
白天的桥西酒馆没有他想象中的冷清,酒馆内闪着霓虹灯光,舞台上倒是没有乐手,只有音响内在放歌,八十年代的老歌,听着别有一番意思。
楼远很快就看到了楼安的身影。
他坐在最角落的卡座里,那位置在转角处,刚好能够同时看到左右两方向的通道和大门。
楼安的头发留的很长,瞧起来也并没怎么打理过,只是潦草地拢在耳后,头顶扣着鸭舌帽,穿了一身黑色的运动服。
他几乎在楼远进门的瞬间就锁定了他,视线顺着压低的鸭舌帽鬼鬼祟祟地飘过来。男鬼一样。
楼远被他看得犯怵,他走到吧台,问调酒师要了两杯柠檬水,端去了角落卡座。
楼安的眼神始终黏在他身上,直到他走近,才发现楼安的状态紧绷得有些过头。
“有人跟你?”楼远坐到他对面,状似无意地扭头看了看四周,一只手挡住嘴压低声音问。
楼安说:“没有。”
他声音有些哑,全然不似前两天在电话里崩溃大哭时候的懦弱和唯唯诺诺。
楼远把桌上的柠檬水推过去:“回家了吗?”
楼安没说话,帽子挡住他半张脸,叫人感受不出来他的情绪。
柠檬水泡的有些发苦,楼远喝了一口,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发票和一本病历,拍在楼安面前。
“你的债主砸了我的店,砸坏了顾客的电脑,还抽了我一棍,这是报销凭证和检查报告,你记得把钱还我。”
楼安终于有了动作,他低下头认真看了看这几页纸,问:“妈呢?”
“我怎么知道?”楼远耸耸肩,“他们什么时候和我汇报过行踪?”
楼安抓着病历本的手开始不自然地抖起来:“我联系不上他们。”
他连声带都是绷紧的,仿佛再拉紧一分就会轰然炸开。
楼远靠在椅背上,把墨镜摘下来,盯着楼安露在帽沿下那惶恐的眼睛。
半晌,他才慢慢笑了笑:“我也没有办法。”
“你……小远,你在家里留那张纸条,一直没有被摘掉。”楼安的声线中带上压得极低的颤抖,“你故意的,你留在那里,等我回去看到,就知道妈这些天一直没回家,就会来找你……”
“闭嘴。”楼远挑了挑眉毛,“别他妈阴谋论我,我也有我的生活,你把我的日子弄得一团糟,我算计你回来赔我医药费怎么了,有错吗?”
楼安用力抿住嘴唇,他前倾着身子,用指节顶了顶帽檐,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动:“小远,我有钱了,我可以还上钱,你知道妈在哪里的吧。”
楼远正要说话,却见楼安用背包遮挡着,送过来了一个信封,头顶小灯打下来,仿佛一束舞台光聚焦在他们二人之间。
他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接过来,手指捏了捏,是一张银行卡。
“还是以前那张卡,里面有一百一十五万,你帮我还,零头你拿去读书,我……”
楼远猛地站起来,桌子被他撞得一晃,柠檬水溅出来,落在他的袖口和桌面的背包上。
“你哪来的钱?”他压低了声音,直接走到楼安面前,弯腰攥住他衣领,提着人直接按在椅背上,“你哪来的钱!”
他的动作引起了附近几桌人的注意,楼安的眼睛迅速警觉地转向一旁,几乎是下意识地环视一圈,可人还是忍不住哆嗦起来:“小远,你别激动,这是我赚的……”
“你怎么赚的?”楼远手腕一转,扯着人向前几分,又猛地向下压倒在沙发里,他能感受到身下人在发抖,又或许是他自己在发抖。
楼远连吞咽的能力都丧失,瞪得眼睛都干涩到通红,他死死掐着楼安的脖子,整个人都像刚从海里捞出来一般沉重。
“在哪赚的!”
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被他强行遗忘的画面。
小时候他和楼安一起躲在床板下,屋子里吵闹聒噪,他们听不懂,只知道床板很矮,抬起头会磕到脑袋。
长大后他让妈妈躲在小房间里,屋子里是同样的吵闹聒噪,楼远能听懂了,他一个人站在那里,脑袋比磕到床板更疼。
他忽然感觉到手臂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楼远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见到有一只手正牢牢抓着他的胳膊,而被他压在下面的楼安已经面色通红,帽子掉落在地上,两只眼睛都因为充血而变得水汪汪。
他骤然卸力,起身向后退了几步,全身的血液后知后觉地翻涌着顶上脑子。
楼安拼命咳嗽起来。
楼远心脏跳得飞快,他一只手按住桌上的背包,挡住那个小信封,一边弯腰捡起鸭舌帽,扣在楼安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