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昃按了按额角,有些无言以对,刚下去的头疼又隐隐有发作的趋势。
“直接把主意打到鬼界的域外天魔身上……你尸身被尸歧君盗去做成尸傀,也是早有计划?自百年前起,你在鬼界的布置就开始了。”陆昃喃喃道,眉宇间萦绕着淡淡疲色。
邬如晦没好气地“嗯”了声。
陆昃继续道:“赤墀峰一战前,你不曾触碰过天道法则,说明是死后因缘际会。若我猜得不错,跟你天目族传承有关吧?”
邬如晦:“是。”
“长本事了。”陆昃点点头,语气说不上是赞赏还是讽刺,他手一撑地,正要从邬如晦怀里起身。
一双手毫无征兆地伸出来,拦腰一截,陆昃顿时跌坐回邬如晦怀里。
一旁不敢吱声的孟昭然立即扭脸望天,目光慌乱地游移片刻,抓起满脸莫名其妙的楚休明。
传送法阵的光芒一闪而逝,将他二人送走。
这大概是破月仙尊有史以来画得最快的一回。
邬如晦箍着他腰身不放,鎏金瞳冰冷:“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该我问你了。”
陆昃没有动,目光却无声地绷紧了。
邬如晦把他的脸扳正过来,逼他与自己对视:“琉璃瓶里装的是什么?”
这问话乍一听语焉不详,但陆昃心知肚明,他指的是白骨王座上藏着的那支。
“不肯说?”邬如晦一哂,“你不说我也知道。”
他凑过来,蹭着陆昃的鼻尖,慢条斯理地道:“瓶子里装的是银粉。南荒有只千年银妖,她的精银矿石有着举世独一无二的彩色光芒,同时经她千年道行滋养,也是极佳的法宝材料。但她小气得很,轻易不将精银矿石赠人,因此只有一人拿到过,他将这块矿石锻造雕琢成一枚长命锁,还费尽心思在上面刻满九九八十一道阵法,准备送给自己的心上人。”
“……可是那人不领情,”陆昃终于轻声开口,嗓音哑透了,“一把将长命锁捏成齑粉。”
邬如晦眼底压着风暴:“然后转头就偷偷将齑粉收集起来,装进瓶子藏起来一个人悄悄看。”
陆昃默然半晌:“是我对不住你。”
邬如晦没有温度地勾勾嘴角,往后撤了些距离:“我早就恢复记忆了,知道我为什么没戳穿你么?”
陆昃平静地问:“为什么?”
“我在等,我在鬼界苦心经营,为的就是能彻底剿灭此地的域外天魔及其走狗,我本来打算用这场完美的猎杀,来彻底洗去你心中孱弱天目族遗孤的印象。你一意孤行惯了,好言好语你是听不进去的,那么五分之一个域外天魔的命,可还算个值得你正眼相看的筹码?你凭什么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只身赴深渊?”
“可是我刚出来,就收到昭然的传音,他说你借卢羊一刀之威,破开封印,独自进了那片虚无的天地,斩杀仙门的天魔碎片后不慎中招,怎么都叫不醒。”
“为什么我每次一眼没看住,你就能要去送一回死?你知道我看着你生机流逝的模样时,是什么心情么?”
“这回只是篡改记忆,并没有危及性命……”陆昃自觉失言,突兀地住嘴。
邬如晦的鎏金瞳彻底沉了下去,一字一顿地道:“只是篡改记忆?”
与那困兽般压抑到几乎有些恐怖的目光不同,他箍在陆昃腰身上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祂想篡改的不仅仅是这么点记忆,但祂还是只成功了两次,因为你潜意识里也同意这两次篡改。”
他的眼尾终于泛了红,眼角红痣凄艳:“你不要我就罢了,还想把我推给别人,倘若我晚来一步,就真的——”
陆昃叹了口气,抬手捧住邬如晦的脸,轻柔地吻了上去,将他的余音吞没在温存的唇齿交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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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如晦整个人都静止在原地。
直到一吻结束,陆昃凝视着他那双泛着微光的眼眸,心里五味杂陈,于是又在他眼尾的小痣上爱怜地亲了一下。
邬如晦终于有了反应,他眸光颤动,眼睫微垂,竟然避了一下陆昃的目光。
方才还箍着陆昃的腰身,一字一句强势无比的他,被这一吻摘走所有言语的能力,一声不吭地把脸埋进了陆昃的颈窝,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
陆昃心底生出绵长的钝痛。
域外天魔的临死反扑分明是冲着他的记忆来的,他却忽然感到呼吸微有滞涩,只能放缓呼吸,清晰地品到了“由爱生忧怖”的滋味。
他手轻轻拍着邬如晦的后背,安抚意味很浓,视线却望向金乌西沉的天际,目光沉沉。
良久,邬如晦抬起头,哑声道:“师祖的剑在我这里,你打算怎么处置?”
他松开手,芥子戒光芒一闪,掌中便多了把古铜阔剑。
陆昃接过息机剑,思忖片刻,叹道:“老头一辈子逍遥惯了,他的剑也不应当被束之高阁。他的故乡在北荒一座无名山,你陪我走一趟,就先把息机剑放在那儿吧。”
邬如晦嗓音低低的:“好。”
师徒二人双双起身,陆昃虚虚一点,银色的光芒在他指尖绽放开来,落地成一座传送法阵,他却没急着进去,而是转身向邬如晦伸出手。
随着经脉的修复,陆昃的掌心也有了几分淡淡的血色,他素来臭讲究,手上没有一点难看的茧,手指修长指节如竹,就这么悬在空中静静地等待着。
邬如晦又怔了怔,才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分明是陆昃亲自宠大的小孩,现在的模样却像是打小没被疼过,叫人瞧得心里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