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路上,楚斩雨闭着眼睛靠在车窗边上,他的身体仍然在不可控制地发抖,在办公室里还是维持着常态,一离开公众视线,慌张立刻原形毕露。
因为杨树沛那一问。
他从没想过,或者说他不敢想有人会知道这件事,他很想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很想辩驳两句,可是震惊和惶恐已经出卖了他;在杨树沛断气的那一刻,楚斩雨承认,他的内心居然生出一丝不该有的庆幸。
因为这个秘密将随着杨树沛的死亡,而变得无从考证,可是楚斩雨也不敢肯定,是否只有杨树沛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楚斩雨也不敢想会有其他人,更多人知道当年的内情。
一个人排挤,十个人排挤你,那都算是霸凌,可是如果是全世界的人都讨厌你,憎恨你,想要将你排挤出去,那是正义。
一个坏人做了件好事,立刻会让大家觉得情有可原,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可是如果先入为主的好人印象,哪怕只是染上了一点不光彩的痕迹,立刻就会被口诛笔伐。
直到彻底地失去在社会上立足的资格。
沿路的车灯透过眼皮,让闭上眼睛的黑暗也透着蒙蒙亮,白透透的暖光,绞紧过度的手指稍一放松,久握的钝痛很快从手背爬上来,他举起手按揉着胸口,那里面有力恐慌地鼓动着。
快冷静下来。
没事的。
会没事的。
“没事的,想点好的,说不定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呢?要是都知道的话,早就把我抓起来了,不可能还给我升衔……对,就是这样,是我想多了。”楚斩雨强笑着,自言自语地掐着胸口的衣服,“别总把事情想那么悲观嘛,你这个人……”
话音骤然一顿。
楚斩雨发现这个时候自我安慰,就像给断了头的路易十六上麻醉针。
“冷静下来,求求你。”
楚斩雨对自己说。
实际上他也确实比想象的冷静,以前他以为自己被发现可能会发狂一头撞死。
看到与自己所在车辆擦肩而过的大车小车,楚斩雨甚至浮起了一个念头:如果我能够被车撞死,就不用面对这一切了……然而楚斩雨看见前面哼着小曲的司机好不快活的样子,觉得要死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我了断比较好,他死了不要紧,不能扯上别人。
想点别的事……分散注意力……
这次文件相关的“群青”系列技术,会用在大型人形战斗兵器HME上,这些是是仿照异体的行动逻辑而设计的,是生物科技与电子机械精密合成的产物,不过和墨白一样,都仍然属于生命的范畴,只是可惜找不到特别合适的驾驶员,所以才没有大规模投入使用,此次改进之后应该能好不少。”
“说到墨白这个人工智能,她原本是安装在机体上的,后来随着技术增进,她变得越来越智能,也更接近于人,于是军委就把她分离出来,单独作为人形电脑使用,接下来……呃呃呃……”
不行……断了……再想点别的……
对了,安东尼·布兰度。
楚斩雨在地下实验室看见了他,原本烦心没有他还活着的证据,自说什么都没用,这下有了监控,表明这个人还活着,可谓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来枕头。
但是细想不太对劲,杨树沛已经是强弩之末,为什么安东尼要费心去攻击他?难不成是和他有什么私仇,他多活一秒都忍不了?可是按照杨树沛和他根本没什么接触。
那个男人,也不是会为了个人的喜怒哀乐去做事的,能吸引他的只有利益,杀了杨树沛除了暴露他自己所在之外,哪有什么好处?而且再说了,明知道有监控,行刺不知道避开吗?不是说安东尼这个人喜欢低调,而是此时张扬对他没好处。
虽说是行刺,可是就他观察,玻璃幕墙没有被破坏,杨树沛身上也没出现什么伤口,杨中将在说谎吗?可是没必要,就算是试探我的反应,他们也早就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了,安东尼和我母亲是师兄妹的关系,我和安东尼认识并不奇怪。
到底是什么呢?
楚斩雨对安东尼,不能说是完全的恨,毕竟还是有过温存无间的时候,可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看透了本质,仇恨就远远超过了爱,连带着曾经的记忆和感情都显得面目可憎起来。
想到这里,楚斩雨就不得不感叹命运对人的恶作剧。
命运,命运,让他想起一个小事。
很多年前,那时他还在地球,路过了一个小摊子,上面写的是塔罗牌算命,朋友觉得没意思,拉着他要走,然而楚斩雨从没见过这种东西,觉得好奇就去试。
朋友长叹一口气,也跟着他走上来。
摆摊的是一个老婆婆。
“这个怎么算?”他问。
“抽牌。”老婆婆干瘪地说,把牌洗了一下,以一种奇怪的顺序摆在桌子上。
“抽五张。”老婆婆说。
“直接说多少钱吧。”朋友不满。
“图的是缘分不是钱。”老婆婆似乎不太高兴,鼓着嘴骂道:“不想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