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踩在黑与白之间
离开家之前,雷古拉斯看了一眼还在厨房忙碌的克利切。
他忠诚的家养小精灵,兴许会是自己死后唯一记得自己的人。
他没有朋友,亲人只是由于某种利益而结合起来的紧密团体,坚实程度完全依赖于血脉之间情感的深厚程度。曾经他以为,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兄长会跟自己是共同体,但是很显然现实暴击了他。雷古拉斯想,大约就是这样一层一层地与亲人剥离情感连接的吧。
他只是他,和布莱克家的小儿子并不能混为一体。他不觉得自己是某个布莱克,他跟恐怖的贝拉特里克斯并不相同,也绝不想变成她那样;并且,他也无法信任西里斯,那个叛逃家庭的哥哥。他们无法信任彼此,雷古拉斯也绝对不会把性命托付在西里斯身上。
于是,雷古拉斯在成年这天意识到,自己似乎永远都会是一个人。
他披上宽大的巫师袍,尽量让自己躲藏得更深一些,希望让这个巨大的兜帽将自己整个人淹没。他本应该上次就死在岩洞里,但是克利切阻止了他——
想到那个恐怖的魔药,雷古拉斯就浑身发颤。
光是喝了口,他就几乎要崩溃;但是他忠诚的克利切却足足喝了两次。
站在“潘多拉”门外,雷古拉斯依然在想,自己其实本该死了。
但他偏偏还站在这里,还在等待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甚至能骗过伏地魔的挂坠盒,甚至还在思考怎样将真正的挂坠盒销毁——这些都是因为什么?是因为生命可贵吗,还是有其他的什么在潜意识里逐渐阻止了他?
雷古拉斯没想出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样地思考过了。在一个生命或许下一秒就会消亡的人面前,过多的思考其实没有什么用处,反而像是勒死他的另一根枷锁。人有一根枷锁已经足够辛苦了,但是他却拥有这么多;他的整个短暂的人生就是完全用绳子与枷锁捆绑起来的。他没有拥有过自由,曾经也并不清楚自由的含义,因此也没有及时地挽回错误。
现在可能已经晚了。太晚了。
雷古拉斯的面孔——尽管被面具挡得严严实实——但还是满是死欲。
等到把这东西造好,他就可以独自赴死了。没有人会知道,克利切也不会。他只会好奇,为什么自己的主人只是出去了一趟,就再也没有回来。
潘多拉里弥漫着一股清淡的草药味。
“老板,我的东西好了吗?”他进门便问。
“老板还没到,你可以稍等片刻。”店员热情地招待着,“你是我们的贵客,可以到我们的专门的休息室等待——一会儿我给你送些热茶吧。”
热茶?
雷古拉斯刚想拒绝,却忽然想到自己在岩洞里的口渴难耐。
他想了想,觉得渴死之前先喝饱水也是重要的。即便是对死亡再看淡,这种生理性的本能的绝望,还是会让他有些难受。
布莱恩做好的两条项链,已经放在托盘上——其中一条被布里奥妮浸泡在黑魔法药水里一天一夜,这会儿正散发着浓烈的黑魔法气息,足以伪装成魂器。
“先生,水来了。”
雷古拉斯咕嘟咕嘟喝了下去,这才意识到这杯浅棕色饮料的味道似乎与以前的不大相同。一种清新的薄荷味混杂着微酸的果味,红茶涩口的口感与低度酒精的微苦混杂在一起,有些古怪,但是算不上难喝。他舔了舔嘴唇,又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上。
既然他喝了下去,布里奥妮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你拿到这个伪造的挂坠盒之后,想要做什么?”布里奥妮以布莱恩的形象,小心翼翼地试探。
这是经过改良之后的“吐真剂”,一种混合了苹果白兰地、薄荷莫吉托、红茶和糖的液体,在经过不同的顺序调配之后,唯一具有药效的魔药。和吐真剂相比,它的味道更加清淡好喝,也会完全没有吐真剂的后遗症。其实,这个魔药制作之后从来没有真的实验过,今天还是第一次。
雷古拉斯目光呆滞了一瞬间,随后晕乎乎地开始吐露心声,“要扔到岩洞里,替代旧的那个。”
岩洞?
布里奥妮想,大概是存放魂器的地方。
“你叫什么名字?”她直截了当地问。
“雷古拉斯·阿克图勒斯·布莱克。”雷古拉斯说。
即便是有再多的心理建设,当布里奥妮真的听见神秘人说出自己的全名时,她的心脏仍然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尽管雷古拉斯遭遇了这么多心理折磨,却仍旧走上了他父母给他预设的道路,分毫不差。这是一种相当痛苦的选择,是一种权力完全不对等的状态。
“如果被伏地魔发现你偷换他的东西,你有想过后果吗?”
“没有。”这是雷古拉斯清醒前的最后一句话。“我今天就会死。”
布里奥妮陷入长久的沉默。
她从没有遇到过一个人如此直白地求死,一点挣扎的痕迹也无,像是从某个巨大的空洞里走出来,要走到另一个充满亮光的空洞里去。他对于死亡的安排如此妥当,以至于布里奥妮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薄荷莫吉托还会有作用吗,她问自己,却隐约知道答案。
布里奥妮并不确定自己还能做到,像安慰斯内普一样逐渐让他打开心结。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然而现在很显然相当紧急。
雷古拉斯逐渐清醒了些,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正准备喝水。
“帮你换一个吧,这里面水快空了。”布里奥妮说着,换了一瓶薄荷莫吉托,强效的精神稳定剂。“不过,可以聊聊这个东西吗?”她指了指托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