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第二天,我是哭着从梦中醒来的。
怀抱着自己也无法形容的巨大悲伤,我从喉头呜咽着啜泣出声。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一声声地,将声音放得很轻。
我迷迷糊糊地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还以为是躺在自家土屋内的床铺上。那么会在我做噩梦时,守在床边看着我,呼唤我名字,自然只能是——
“娘——”
我闭着眼睛,如同归巢的鸟雀般一头扑进记忆中娘亲的怀抱。
只是,与预想中不同的是,这个怀抱既不够温暖,也不够柔软,硬邦邦的感觉,像是冷不丁地抱住了一个大冰坨子。
尤其是脑袋抵着的那一片平坦。
究竟是我投入其中的姿势不对,还是位置产生了偏差。
——这触感,完全和记忆中的对不上号啊。
我不死心地又转动脑袋在四下蹭了蹭。
只是非但没有寻到从前的感觉,反而嗅到了一种从没有在娘亲身上闻到过的甜香。
那味道有点像是从糖水中捞出的梨块,混合着糕点糖果的味道,隐隐透着几分的似曾相识。
我闻着闻着,越感觉熟悉,越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咦,这个味道……怎么好像、好像是……”
“像是什么?”
没等我想出个名堂,一道声音忽地贴着脑门儿响了起来,凉飕飕的,仿佛砸在我脑袋顶上的一块坚冰。
我蓦地睁开了眼睛,猛地撒手,后撤,接着一屁股抵在了墙上。
然后看着对面微仰着脑袋一脸痛色的青衣少年,在瞬间完成从睡眼惺忪,到惊恐万状,再到满头雾水的转变。
刚想开口问,没成想一张嘴还没出声呢,就开始漏风了。用来止血的纱布拿掉之后,总觉得嘴里像是少了些什么。
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像昨天那样,用手挡着嘴说话。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确定自己是在昨晚睡过去的房间,只不过,兰公子此时似乎并没有在房间里。
“黎少爷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不见兰公子的人影,还有——”
我一边将心中的疑惑和盘托出,一边将视线移回到黎宵的身上,对上后者捧着半边下巴颏、眸色幽幽地望过来的模样,禁不住就是一顿。
“黎少爷,您这样是在……牙疼?”
我觉得这样的猜想实在合情合理,试问黎宵这样一个嗜甜如命的家伙,好端端地突然捧住了自己的半边脸,还挂上了那样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晚娘脸。
说出去是牙疼,没有人会不相信吧。
但是,黎宵在听到这话之后,那张写满了不悦的脸上,明显又暗沉了几分。开口就是一句没好气的:“你才牙疼,你全家都牙疼。”
面对这怨气满满却属于没什么攻击力的叫骂,我默默地点头应下了,当然只是针对前半句话。
“黎少爷明鉴,枇杷确实会牙疼,而且不仅牙疼,还会掉牙齿,光是昨晚上就刚连着掉了两颗门牙,这您是亲眼所见的。一点都做不得假的。”
我说得极为诚恳,言毕,还短暂地撤下了挡着嘴巴的手掌,抬起头略略展示了一下嘴里那个黑洞洞的空缺。
“……”
兴许是被我的真情实意所打动,又或者想起了包在香菜馅儿饺子里的那枚作为崩掉了我一双门牙的罪魁祸的铜钱,黎宵沉默了。
看着我的目光中,更是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觉得,那大概是同情。
——总归,黎宵的火气看着像是消下去不少。
我眨眨眼睛,从善如流地问道:“既然不是牙疼,那黎少爷您这是……”
黎宵幽幽地看了我一眼,忽然俯身靠近过来。
诚如上述所言,我的屁股已经在之前的手足无措中抵在了墙上,所以我现在再后退,也就是把后背连着脖子和后脑勺的部分又和墙壁贴实了几分。
黎宵伸手了——他抬起手腕,微微蓄力,然后弯曲指节在我的脑门儿上嘎嘣弹了一下。
声儿是真响,痛也是真痛。
在我捂着额头,情难自禁地眼泛泪花的时刻,黎宵随意地甩了甩手腕,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原来小鬼你也不是什么铜头铁骨,这不是也是知道痛的么。”
我此刻双手都捂在脑袋上,一时间空不出多的手去辅助说话。只能拿两只眼睛不解地看向黎宵,企图得到一个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