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玉的时候顾瑾玉就在一旁看着,顾小灯看他那一副想问又有些无措的样子,便主动告诉了他:“你有什么好奇的就问我噻,这些玉是云正在祀神庙犒赏的,他当我是佰三,大概是觉得我和关云霁在千机楼里少见,所以多了点额外的关注。”
顾瑾玉不会说臭弟弟经常在他面前污言秽语地意淫,但他还是浅浅地告状:“他口舌锋利,常大放厥词。”
“你很讨厌他是吧?”
顾瑾玉低沉地嗯了一声,说起了别的:“背你回来的路上,你看清姚云晖了吗?”
顾小灯打了个寒战:“怕露陷儿,我没有抬头瞧,怎么啦?”
顾瑾玉说起先前在西平城的首次交锋,他想废了姚云正,被姚云晖强势阻遏,做亲爹的甚至不惜砍断一只左手赔罪,也说起了他们砍头取乐挖眼做趣的嗜好。
“一窝烂种。”他说,“自上而下的有病,血脉里继承,环境以强化,没有比这更让我讨厌的。”
顾小灯拉住他的手:“但你不是,不要讨厌自己。”
顾瑾玉低垂的睫毛一动,低头吻了吻顾小灯的嘴唇。
顾小灯嘿嘿了一会,随即有些小心地问起他在黄泉核的所见,顾瑾玉把他抱在怀里坐在檀桌前,一手执笔在未尽的画纸上随意地画,边说着云暹身上非人的奇特地方,边简单地画了黄泉核的建筑外型,除了和顾小灯讲述,也有种见苏明雅画的成图之后复生的嫉妒,他画不到那种信手即成现状的程度。
画出个六七成后,顾瑾玉搁了笔,蹭着顾小灯颈窝颓丧:“他很难打,我挨揍了。”
顾小灯抬手摸摸他:“可怜的森卿!”
顾瑾玉卖惨求哄,并没有提起云暹秘密地带他去一片石林里泡药池的经历。
他知道就是因为那药池,他才不至于在毒瘾中沉沦。他的生父,他名义上的小外甥,他们都救了他,但他还是想杀了他们。
死人一样的活人活着得不到解脱。
顾小灯安慰他一会之后,愈发小心翼翼地问他,可还有去过其他的禁地一样的地方。
顾瑾玉这回没有隐瞒:“初来乍到时去过神降台。我更想去你小时候长大的地方,但姚云晖屡屡搪塞过去了。”
“那有什么好去的。”顾小灯极力撇开,“那神降台里全是烟毒的雾气,你去的时候会不会迷失?”
顾瑾玉顿了顿:“我就是想去。我要看你泡着长大的药缸是什么样子。”
“不要看!神降台?”
两人拔河一样,最后还是顾瑾玉低头了:“迷失了,千人万人山呼崇敬不迷,小山坡体量的巨神塑像不迷,但烟雾里尽是你的幻觉,从衣冠楚楚到只能以长发蔽体,非常迷。”
“……好吧。”顾小灯红着脸揉揉耳朵。
顾瑾玉随即讨问起他长大的地方,以为能对换信息,但没有,顾小灯耍赖,他便气闷地咬了他一口。
他说了好几声坏灯,掂了掂,又生气起来:“关云霁像狗盯骨头一样,你曲折找他,还佰三,还床伴,他能拿这段和你共处的岁月得意半辈子,他入戏得如鱼得水,定是趁机占你便宜,你这个坏灯,还是个笨灯,你就是跑来气我的。”
顾小灯被咬得缩脖子:“冤枉啊!冤枉啊!我当他是故人和帮手,找他全是想着来找你,你报喜不报忧的,我哪里能放心去神医谷吃香的喝辣的?只得能找一些帮手相助了,扮演佰三只是图个行动自如,不然其他的我也顶替不来。”
啃咬从颈窝顺到肩角去,顾小灯只得抓着顾瑾玉的发梢假意抽噎两句,诉说他扮演佰三的不便,顾瑾玉这才松开唇齿,把拉扯开的衣衫披回去,瞳孔红了一阵。
“笨灯。”顾瑾玉忍不住把他抱得更紧,“我舍不得弄你,你待看,等你哥发现你没回神医谷,他会怎样大发雷霆地罚你。”
顾小灯弱弱:“最多就是揪我一顿耳朵嘛,又不会关我禁闭。”
顾瑾玉被回得哑口无言。
顾瑾玉也以为关禁闭是很久以前的事,理应忘得一干二净,毒瘾发作时做些颠三倒四的梦,梦见顾小灯是美梦,梦见禁闭塔是暗无天日。
远去的东西并未远去,仍如毒蛇一样,随着回忆的片刻清晰而吐出腥臭的蛇信。
*
顾小灯不出门,千机楼不是个能掀出沸扬传闻的地方,孕育过的悖伦事多如牛毛,他对和顾瑾玉、关云霁扮演出的“三人行”剧本几乎毫不在意,正如少年时对待各类情色谣言,他知道什么是假的,假的不可能成真,演戏只是一个手段,他不会过不去。
但姚云正就相当过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