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兵行险着,可出奇制胜。窦云这招虽走得险之又险,却不失为一种办法。他手上握有今上性命,大可以堂堂正正挟天子而令诸侯,王秋迟就算攻破城而入,亦不敢拿他怎么样。
刘珏便是他手中的底牌,也是免死金牌。
反而是王秋迟,若是将其就地正法,大不了鱼死网破,他窦云不能苟活,王秋迟也落得个弑君自立的千古骂名。若是将窦云就这么放走,也堵不住联盟里那些个喋喋不休不依不饶的嘴。
左右为难,这便是王秋迟而今的处境。
所以,窦云此番看似不要命的疯狂举动,看似是放手一搏,实则暗藏生机。若成,便是既除掉了心头大患,再无后顾之忧,亦能够挟持天子全身而退,伺机而动,以便东山再起。若败,大不了损失两万精兵,他亦能养精蓄锐,来日再战。
真是两全其美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荆沅笑了笑,低低地说:“世间哪有万全法,我既然敢来杀你,自然要一击毙命。”
怎么可能让你逃出生天。
城楼上,窦云低头看着厮杀缠斗的两军,大军末尾处,付祂所率领的几千沧州军迅速列队摆阵,呈四方圆形。
典型的防御阵型。
他轻蔑地嗤笑一声,只短暂一眼便收回视线,问一旁站着的任平生:“陛下呢?”
猛地被问起,任平生怔愣片刻方才垂下眼去,拢在袖中手有着不自觉的微微颤抖:“陛下正在赶来的路上呢。”
窦云不置可否地点头,语气稀松平常:“可要照看好了,别让有心之人盯上。”
任平生微微躬身,垂下的眼眸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幽光。
“是。”
窦云手下精兵到底实力不俗,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好兵。付祂吃力地应付着猛烈的攻势,节节败退。
援军未至,前后脱节,孤立无援。谢清尘的脸在视线中若隐若现,似乎非常焦急。不远处响起一声一声奔马扬蹄疾驰的沉闷响声,一阵赛过一阵的急促。
汗水模糊了付祂的视线,使她眼前也不甚清楚起来。挥刀的速度越来越慢,胳臂抵挡的力量仿佛有千钧重,令她不胜其烦,想就此了之。
不行,荆沅还在她身后。付祂努力地想,手臂近乎绵软无力,可还是一次又一次倔强地抬起来,堪堪应付着如雨般密集的进攻。
“快,她不行了!”不少士兵被砍翻,又有更多人前仆后继地涌了上来。付祂疲态尽显,正是攻其不备的绝佳时机,主将一死,剩下的全都是群乌合之众。敌将也意识到了这点,是故将重心从突围转移到了集火付祂一人身上。
终于,第一人的剑尖挑破了付祂的衣襟,鲜血淋漓而下,付祂捂着被重伤的左肩,从马上翻滚了下来。
荆沅抽过一旁士兵的长剑,于电光火石之间冲上去,替她挡下了重重刀戟。
蛮力的威压下,荆沅有些不堪重负:她本就不是习武之身,从齐武那学的不过是些皮毛功夫,平时用来防身也就罢了,真上了战场,其实不堪一击。
荆沅咬着牙,硬生生承受着剑上如山般沉重的力量,寒光毕现的刀枪横于眼前,直直指向她的命门。
“荆沅荆沅!”付祂在一旁焦急地喊她,她抓紧手中被劈断的长刀,想再站起身来。
“付将军。”一道犹如鬼魅般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令人毛骨悚然。敌将已然绕开防守严密的军阵,突袭至近前——
“噗”地一声,鲜血喷涌,染血的刀尖抽出再刺入,将人心窝捅得凉了个透彻。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付祂猛地转头,只见谢清尘大汗淋漓,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收回刀,看也不看一眼便直奔向荆沅。
“姓谢的,你怎么才来?”谢清尘一刀劈翻压在荆沅剑上的数人,荆沅有了喘息之机,还不忘挖苦一番。
“闭嘴。”谢清尘偏头“呸”地吐了口血沫,冷冷道:“若不是看在付祂面子上,我才懒得管你。”
荆沅淡笑不语,援军已至,她与付祂的使命已经完成。是故退后数步,扶起地上重伤不起的付祂,踉跄着走向军营。
“废物”窦云撑在城墙上的手紧握成拳,恶狠狠地砸在近乎一片废墟的地面上,仿佛浑然不觉得痛一般,咬牙切齿地说:“一群废物!连两个女人都杀不掉,有什么用!”
说着,他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任平生,目光不善:“方才你便说陛下在路上,怎么现在还没来?”
“许是路上出了什么变故?”任平生垂手而立,低着头,一脸恭恭敬敬,可这说出口的话却带着彻骨寒意。
“好啊。”窦云沉沉盯着他看,忽地扯了扯嘴角:“任平生啊任平生,枉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机会。”
任平生抬起眼来,再也遮不住其中的笑意,连圆圆的眼睛都弯成了一道月牙。他偏了偏头,没了故作姿态的畏惧,倒显得自然许多:“恕在下愚昧,未解将军语中之意。”
“幸而我派人盯住了你,不至于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窦云拍了拍手,光秃秃的城墙顿时涌上数名暗卫。
遍地尸身中,窦云负手而立,第一批顺着云梯登上城墙的士兵被绞杀殆尽,又有源源不断的人攀爬上来——
满城烽火之中,窦云神色自若,云淡风轻地拔出腰间渴血的长刃,眼中猩红之色暴涨,他怒喝一声,吼声震天撼地。
“陛下在此,尔等安敢犯上作乱!”
任平生被他这吼声一摄,一时半会儿笑意凝固,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