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你的父亲,你以为我们还能有如今的生活吗?”这么多年,这位贵夫人将自己保养得极好。即便孩子已经年满十岁,她身上仍保留有当初那位天真少女的气质。多年卧病在床并未削减她的容颜,反而使得她身上增添了一份柔弱的气息,令人心生怜悯。
“可您才是这座庄园的真正主人,他在利用您……”霍因霍兹低声说道。他没有伸手捂住自己的脸,仿佛意识不到脸颊上的刺痛。
两人所看不见的地方,一个虚幻的影子正为他轻揉红肿的地方。影子在第一时间便挡在了孩子的身前,手掌却穿过胸膛,继续攻击向影子想要保护的人。
缪伊缪斯又一次意识到,这里只是梦境而已。周围所发生的一切,也许是霍因霍兹曾历经的真实事件,又也许只是心魔用以扰乱他思绪的虚假故事。
可这种虚假故事编织出来有什么用呢?日日夜夜在他梦境中呈现,要让他意识到霍因霍兹曾经是个小可怜么?
如果霍因霍兹想要以此令他心疼,那么这只狡诈的恶魔已经做到了。可惜,霍因霍兹不是这样的恶魔。霍因霍兹从来不会在他面前露出真正狼狈的一面。
“我对你感到很是失望,你曾经是个多么乖巧的孩子。你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冷血的怪物。”爱丽莎的眼神像是对着陌生人,她说着关上了禁闭室的门。
禁闭室里重新回归到昏暗。微弱的烛火在桌上呈现着淡淡的光芒,如同燃烧着最后一点希望。
“她曾经对那个男人说,禁闭室里的光线太暗,容易伤害我的眼睛。她说我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这个年纪的眼睛太过脆弱,需要好好爱护。她曾哭着为我求情。”霍因霍兹又自言自语起来。
“可她这次却亲手将你关进来。”
“可她这次却亲手将我关进来。”
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缪伊缪斯已差不多习惯这孩子的自言自语,很多时候甚至能跟上对方的思路。他咬牙道:“可她还从没做过坏事,所以有个笨蛋也愿意原谅她。”
稍慢几个呼吸的时间,霍因霍兹闷声说道:“可她从没有伤害过人,她只是个可怜人,为了保全财产而依附于自己的丈夫。她只是为了好好活着而已……那个男人长期的精神打压令她濒临崩溃,所以她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霍因霍兹又重复了一遍:“所以她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是可怜的受害者,我不该怨恨。”
缪伊缪斯终于忍不住骂道:“够了!霍因霍兹你到底要给你自己洗脑到什么时候!我来告诉你未来会发生什么!
“十三岁时你被诬陷偷拿你父亲的镶金钟表,你说诬陷你的真正小偷只是害怕被责骂而已;十四岁时教你魔法的老头子偷走了你的研究成果,并宣扬你这个学生窃取了他的创想,你说老人家只是太渴望成功了而已……十六岁成年后不到一周,女仆试图往你晚上喝的牛奶里灌迷药,你说她只是一时糊涂而已。
“甚至那次事件后,他们合起伙来污蔑……他们污蔑你是喜欢男人的变态!我们先不讨论喜欢同性这件事为什么在人类间会被认为是变态……可你竟然真的开始反思自己!你简直像个任人揉搓的皮球!”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缪伊缪斯作为观众,已看了这孩子从十岁到十六岁期间的许多场景。他气得想要掀开这木头的头颅,瞧瞧里面都被灌了什么受气包准则,可惜他没有实体。他发誓,这次醒来他绝对要冲到那只恶魔面前,质问对方曾经是否脑子进水。
人类小孩版的霍因霍兹一无所知,只继续抱膝,对着昏暗的墙壁又或许是对着他自己,说着没人在听的话:“如果没有我,母亲的处境应当会更糟。她没有做过坏事,她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她是个好人……我还是不能走,我得留下来。”
这一句话像一盆凉水,浇灭了缪伊缪斯的气焰。他呆愣几秒,而后喜上眉梢:“你原来考虑过离家出走……对,对了,就是这样!你后来是要讨伐魔王的,不会一直呆在这里家里受气……怪不得梦境里最多直到十六岁时候的景象……”
说到“讨伐魔王”,现任魔王的眉头狠狠皱下。他怀疑一个月的高强度观影令他的大脑也受损了,否则为什么会对这件事这么开心。
缪伊缪斯趴到霍因霍兹肩头,开始给对方吹耳边风,哪怕知道对方听不见:“你还是个未成年的幼崽,你母亲的痛苦根本不该由你来承受。哪里有幼崽肩负父母的道理?听我说,霍因霍兹,外面的世界可大了……”
霍因霍兹突兀又来一句:“小白也还需要我照顾。我不在了,它会被欺负的。”
小白是那只纯白猎犬的名字,在这个家里只和霍因霍兹亲近。缪伊缪斯张着嘴,发不出声。他终于想起来一件事,这只被霍因霍兹所喜爱的小家伙,他从未在未来时间线上的梦境里看到。
被霍因霍兹精心照料着的小白,活不过霍因霍兹的十岁。
饼干
早在第一次见到那只小狗时,缪伊缪斯就遇见了它的结局。这样的事情他在梦里见了许多次,霍因霍兹更是早已学会麻木与沉默。但此刻,他身旁的这个霍因霍兹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一个很喜欢小狗的孩子。霍因霍兹会哭吗?他不确定。
今夜的梦境以那只白犬开始,几经跳跃,终于要以这只白犬结束。今天的庄园被乌云所笼罩,轰隆雷声冠于屋顶,将冰冷的雨水摔下。缪伊缪斯知道,这是梦境主人公伤心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