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矜皱了一下眉,或许是天冷的缘故,她脚腕的旧伤隐隐作痛。
孟玟抹了眼角的泪,劝说道:“你自己跟泽清讲,这孩子指定是不愿意,我知道你读书很用功,成绩很好。我资助你去美国,和乐菱一起留学,你们两个也有个照应。”
声泪俱下的孟玟,她早已不是威严的沈夫人,而仅仅是一个为了孩子着想,哭得痛彻心扉的母亲。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孟玟又怎么会找上势单力薄的梁矜让一个小姑娘主动离开。
梁矜正视着沈泽清的母亲,淡声道:“我做不到。”
她做不到再次抛下沈泽清,一个人走到异国,只是因为要成全别人。
梁矜来成全沈家,成全柳向梦和沈泽清,那谁来成全她呢。
孟玟的要求不异于让梁矜临阵逃脱,当年父亲拿不出钱给梁矜交学费,梁矜也没有就此放弃。
她迎难而上选了自己喜欢的专业,自己打拼着存了读研的学费,又在港城有了留学经历。
梁矜在空白的纸页上,一笔一划写出了光辉而丰富的履历。
她已经足够坚韧,不再是那个活在他人口中的懂事孩子。
梦蝶
“要你现在就离开确实很难,但我不是赶尽杀绝的人。”孟玟收住眼泪,随意地接过梁矜给她的纸巾,细致地擦掉两滴清泪。
她可以允许梁矜在儿子身边再待上一年半载,可之后出国便不能回到燕京。当然孟玟会帮助梁矜在国外入职一个高薪又体面的工作,让这个姑娘这辈子都不会为自身的经济条件而发愁。
比起在沈泽清身边短暂的浮华,孟玟开出的条件实在是稳定且实惠。
孟玟道:“你有你的生活,他也要结婚生子,不可能一直跟你耗着。”
沈泽清的妈妈保证说自己可以在美国衣食无忧,梁矜不自觉地攥出汗,素绘的陶瓷像是沁出了冷凝水,滑得快要抓不住。
“我不能就这么替沈泽清做决定,这样对他不公平。”
孟玟吊着一双眉眼,她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你想清楚再回答我。”
梁矜仍然固执,“每个人都有在意的东西想要的生活,但是我不认为我离开后沈泽清就会过得更好,正如我也不想要别人给我承诺的衣食无忧的生活。”
说到最后,她满不在意地捧着茶喝下去,茶杯放在桌子上,碟碗碰撞出清脆的声音,接着是长久的平静,无端得令人感到坐立难安。
孟玟笑了一下,那笑到一半又凝固住,像是被砍掉了半截的树,“你们想做苦命鸳鸯?”
梁矜平和地无视沈夫人的嘲讽,“我的命是他救的,怎么能忘恩负义。”
况且她爱沈泽清,但是此刻梁矜却没说出口,她也从未跟沈泽清说出口过。
梁矜的爱,沉默地压在箱底,仿佛是一件闲置的物件,沈泽清在被爱的方面是一个富裕的人,她的爱似乎不值得一提。
“你的命既然是他救的,那你为什么不体谅他的苦楚?”一说起这个,孟玟就心急起来,当初她听说儿子去了受灾现场,丈夫放言让泽清在外面自生自灭,她只好以泪洗面,好不容易才得了他安全的消息。
梁矜经受着来自孟玟,来自沈家的磨难,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稳住他们即将分崩离析的感情。
“人不能一昧盲目地决定他人的生活和工作,而把这这种行为视为伟大的妥协和奉献。”
梁矜已经不能再讲下去,纵使她能言善道,说出来的话却不过是让自己有些底气。
孟玟明显是生气了,手伏在桌子上,镯子在手腕上转了几圈。
“我劝服不了泽清,竟然也讲不通你。”
孟玟的胳膊缓缓地放下去,一双怒目被理智所掣肘,她记得自己是一位长辈,而在梁矜面前,她代表着沈家的颜面和教养。
梁矜不言语,她没什么可反思道歉的地方,这些句句都是她心里的实话。
孟玟把镯子往上戴了戴,今天是大年初一,这样重要的节日,抽出时间跟梁矜谈条件原本是想用一招釜底抽薪,如今反倒被一个小姑娘难住了。
“梁小姐,送送我吧。”这位沈夫人语气不像是商量,而是吩咐。
梁矜看了一眼那杯只动了一口茶,迟迟地道:“那是因为我的意志不比他差。”
若如孟玟所说,让沈泽清服从家里的安排是压轴大题的难度,而对付梁矜则只需要花点时间就可。
可梁矜的所作所为无一不在告诉沈夫人,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可惜你没有一个显赫的家世。”孟玟凝视着梁矜几秒,然后移开,抬起脚离去。
梁矜站在屋檐下,目送着人远去后,她立即就弯下腰按压着双腿。
似乎那场对峙的时间再久一点,梁矜就会诚惶诚恐地败下阵来,她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坚强,可以应付一切来自外界的压力。
孟玟的司机在院外候着,她要回去安排家中的事宜,沈雨石的身体还需要人照顾,回去还不知怎样跟丈夫开口。
迎面撞上沈泽清,孟玟的脚步停住,手紧张得摸了摸耳坠,“泽清,回来得那么早,不多陪陪你爸爸吗?”
沈泽清站定,将插进口袋里的一只手拿出来,面色冷峻地开口,“您要是不摆我一道,我也不必回来。”
“你火急火燎地赶回来,那还真够看重她。”孟玟嗓音响亮地质问:“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他还在病床上躺着。”
沈泽清抬眼,表情没有因为母亲打感情牌而动容,“你们还是想和以前一样拿钱送人出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