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透膝上一轻,怀中只剩一团空气。
时透动怒,那双总是冷漠无神的绿瞳盛满了许久未曾跳跃过的情绪:“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竹田千鹤眼中含有讥诮,被砍断的手已经重新长了出来,冷眼道:“人都死了,你还能做什么不成?是你害死了她。”
生命在她口中轻贱无比,她看上去不懂人世间的怜悯,还将伊织的死亡归咎于时透无一郎的莽撞。
时透无一郎握日轮刀的手,因为心绪不宁,而剑锋偏了一分。
贰之型的八重霞升腾光雾,朦胧又明亮,速度极快的八连斩直奔竹田千鹤而去。
竹田千鹤面对少年的怒气勾起了唇,真是拦不住想来送死的人。
剑术已乱,不自量力。
时透的用招确实更加凶狠,速度也更快。不顾伤口的突击让竹田千鹤暂时无法使用出风刃,但是速攻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需要目标。
竹田千鹤是从能蜃景里走出来的鬼,这对她而言并不是难事。
无数个化形出现,有的手拿枯萎蔷薇站在破碎低墙下清嗅,有的颓靡坐在荆棘椅上垂叹,有的又站在门前仰头孤望。
她们坐落在城堡的角角落落,时透循环排查着,每一个都是,又每一个都不是,壹之型·垂天远霞刺不破虚伪的面纱。
时透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要把伊织带回去,无论生死。
又一次选中了错误的目标,时透的日轮刀嵌入城墙之中,金石锵鸣,霜晨落月,漫天霞光顷刻散尽。
愤怒撬动了记忆,时透的双眼狰红。他记起了哥哥有一郎死时的一轮血月和遍体伤痕,那时的无能为力到今天仍然无法消解。
他从来保护不了想守护之人,人生悲苦,也从未有过片刻安宁。
日轮刀在这番怒怼之下,金石嗡鸣,居然从中间生生裂了个豁口。等时透克制住愤怒,减轻了力度,想要收回刀刃时,一声脆响,日轮刀崩裂折断了。
断裂的日轮刀就是一柄废铁,时透无一郎望着这把断刃,内心死寂。
竹田千鹤和形为一,从暗处走了出来。她看着呆怔的时透,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幅场景。她没有急着杀掉时透。虽然这对她而言,已经易如反掌。
又一阵沙暴,时透与他手中的断刃像枯叶一样被袭卷,重重摔在了荆棘椅下面。
花刺划破了时透的后背,蔷薇粉饰伤痕。时透受不住吐出一口血来,勉强撑着半截日轮刀,单膝跪在来地上,头重重低着。
耳鸣不止,重影在眼前切换,时透感觉地上有无数双血手伸出,想要把他拖入炼狱之中。赤红的眼,遍地喧嚣。
竹田千鹤站在台阶之下,抬起了手,她语气冰冷:“尼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现在那女孩为你死了,我可以不杀你。”
黑铜色的大门出现在了时透身后,上面雕刻异兽花纹,每一扇门环上都有粗厚的黑铁锁链,门紧紧闭着。
时透没有回头,他跪在地上,脸色苍白,这的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下一刻竹田千鹤的手指轻垂,门锁应声落地,掉砸在地上发出刺耳声响。有一把锁链刚好鞭笞在了时透身上,时透的脊背又沉下去几分,但全程都很木然,无谓地承受着身上的所有疼痛。
过往的、现在的痛苦正在侵扰着他,他是位于悬崖边上的人,随时都准备坠入深渊死地。
“你若能活着出来,我把她还给你。”竹田千鹤淡淡说道,像在谈论今夜月色如何,漫不经心地许下了承诺。
时透缓缓抬头,血味腥甜,在喉咙里翻涌,他艰涩开口:“你不要反悔。”
时透不在意要面临的是刀山还是火海,他必须把伊织带回去。人终有一死,他要做最后的尝试。
“嗯。”女人肯定道,她不屑在这种小事上欺骗时透。
时透膝盖处流了许多血,裤腿处染得殷红,他艰难地站了起来,推开了正后方的那扇铁门。
他蹒跚地走了进去,门内发出蓝色的光芒后重新合上。
待时透进去后,竹田千鹤走到那扇门前,抚摸着上面镌刻的一行小字。
思藏在思里,梦藏在梦处。
原来已经过去百年了。
……
数叶白帆,在这水天一色的海面上轻悠漂动着。于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像片片鱼鳞铺在水面上,折射出各种颜色。
时透无一郎一身伤痕地站在礁石之上,眺望着海面。浪卷了上来,反复打湿着他的鞋履。
门后是一片海,他是一个等船归的人,这就是那个女人的考验。
这已经是第十七次了,在这一次次循环中,时透除了一身咸湿和遍体鳞伤,什么都没有得到。
人心如死灰。
时透再次看着船渐渐靠近,甚至能看清船舷处站着的人。
女孩浅绿的长裙在风中扬起,笑魇如花,清秀的面庞红扑扑的,连空气都被浸染出几分甜味,她冲时透招着手。
时透从最开始的欣喜激动变成现在的愁虑焦灼,他不敢上前一步,生怕那噩梦般的场景再卷土重来。
但是由不得他。
时透手中空无一物,日轮刀早就断在外头了,他死盯着那艘船,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女孩见时透反应这么冷淡,失落地放下手,站在那看着时透,似是苦恼为什么时透不理她了。
时透望着天色,知道时辰到了。
平静的海面晃动起来,船身剧烈摇动。船上的伊织赶紧扶住栏杆,刚才那一下震动,差点导致她摔倒在船板之上。
天色瞬间阴沉下来,黑云几近要压到地面上,海鸟纷纷惊起,往岸上躲去。游鱼四散,阴影消失在海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