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阖家欢聚。
可何思却一个人坐在路边哭泣,黯淡的路灯照在他缩成一团的身上,孤独寂寞。
热冷流过脸颊,又带来阵阵凉意,他的睫毛上挂着泪珠,晶莹剔透的珠子似的,扑簌簌往下落。
就是他自己的错,他知道。
他应该放宽心的,他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的,现在想想有什么大不了的嘛,不过是父亲过世,母亲再婚而已。而且继父对他们母子又很好。
嗯,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本来就没什么的。
都怪他,都是他自己没事找事,有什么难过的呢?有什么伤心的呢?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吧,为什么偏要将这个家弄成现在的地步呢?
如果不是他无理取闹,何春芳和王信安又怎么会这么难堪,如果不是他非要逃离,又怎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他倒是装作受害者乞求杜慈竹的同情,可他有那个资格吗?他觉得自己好恶心,真是恶心透了。
真是荒唐可笑,现在他终于想明白了,其实一切本就是他自己的错。
他一面埋怨家中温情不在,却殊不知这是他亲手毁掉的,是他矫情,是他不愿意面对,他自己不痛快就非要拉着别人下水,他凭什么呀?他又在无理取闹什么?
何春芳和王信安拿他当孩子,杜慈竹也拿他当孩子,不论他做出什么混账事他们都只是觉得是小孩子处在叛逆期不懂事吧?
他们只会轻描淡写地笑笑,嘲笑他幼稚,嘲笑他单纯,还是嘲笑他没事找事?
与其这样,那就做个透明人吧,虽然默默无闻,甚至即便死去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但至少他将自己保护在玻璃罩中,不会有任何人伤害他。
泪水流下,滴落成冰,何思视线模糊地看着万家灯火,心中说不出的悲伤。
他活在这世上,根本就没意义的。
若是现在从这里跳下去,当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大家还是会照常做自己的事,世界没有任何的改变,或许亲人会为自己悲伤几天,但在之后尘埃落定,没有任何人记得他在这世上存在过,大千世界,他匆匆来过,也如流星般匆匆离去,光芒消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轻轻登上台阶,踩着栏杆,身体下意识前倾。
“哎,你干嘛呢?”
腰间突然一紧,一双手紧紧箍住了他。
何思猛一转头,牙齿磕在了什么坚硬的地方,很痛。
痛觉令他回到繁华人世,他清醒过来,看清了身后之人。
杜慈竹的嘴唇被何思磕破了,他痛得龇牙咧嘴,但手臂却丝毫没有放松。
“赶紧下来,太危险了。”杜慈竹将他往后带。
何思只得顺从地下了栏杆。
“怎么穿这么少?回头可别生病了。”杜慈竹将身上的红色围巾裹在何思的脖颈上,围巾是那个带着他温热的体温以及淡淡的牛奶味护肤品的味道。
何思就这样被杜慈竹拉到了一个温暖的咖啡厅。
点了两杯饮料后,白雾般的热气喷薄在何思的脸上,才让他惨白的脸有一丝血色。
“刚才真是要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有人要跳桥,仔细一看居然是你,不过你怎么能踩在栏杆上呀?多危险。”杜慈竹语气虽柔和,但眼里满是担忧。
何思只是双眼无神地看着杜慈竹。
杜慈竹发现了异样:“怎么了?又和他吵架了?我跟你说过有事就来找我,千万别一个人闷着,我会心疼的。”
他伸出手轻轻替何思拭去脸上未干的泪痕:“不哭了啊小思,我在你身边呢。”
何思的眼眶又有些红了。
杜慈竹着急起来:“别哭了好不好,看见你哭我也会难过的,我给你唱首歌吧。”
这还是何思第一次听杜慈竹唱歌,一开嗓就是葫芦娃。
何思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啊,笑了笑了。”
杜慈竹双眼亮晶晶的,何思一看见他的眼睛,就再也不想别的了。
“干什么突然在公共场合唱这个?也不怕闹笑话?”何思佯装生气。
“这不是太着急了吗,想赶紧哄我们家小思高兴。”杜慈竹将上来的点心推到何思面前:“吃吧,是你最喜欢的抹茶蛋糕。”
蛋糕甜丝丝的,何思的心也甜得要融化。
有这样一人陪伴在身侧,他还希求什么呢?即便是叫他立刻死去也没有遗憾。
“谢谢你,慈竹哥哥。”何思的眼中饱含着深情,“其实你唱的挺好听的,我很喜欢。”
杜慈竹不怎么唱歌,一旦唱起来,不论多么激烈的曲调都能被他改成柔情版,温温弱弱的好像睡前的摇篮曲,让人听了便会感到心里十分宁静,似乎可以远离一切烦恼。
“那下次我找个没人的地方,只唱给你一个人听好不好?”杜慈竹眉眼弯弯,看着何思心情好起来了,他也跟着高兴。
“好啊。”
这是他们的约定,是他们宿命轮转再次相逢的开始,虽然会历经万般磨难,但越过荆棘便是百花盛开的世界,在那里,他们面对面,依旧如从前一般携手同行,一切都不会改变。
杜慈竹那天本来是上午考完试,下午和同学出去吃饭的,因为他不大喜欢待在喧闹的ktv,就提前出来了,没想到闲溜达的工夫都能遇见何思,他当真觉得两人心有灵犀,其实他很想趁机邀请何思去他们家玩,但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再加上也不能总是让何思彻夜不归,便只能作罢。
何思在杜慈竹的安慰下心情也平复了不少,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再胡闹下去,他想着就按杜慈竹对他说过的那样做,大家表面上客客气气的也就过去了,他已在心底种下了一颗想考上湘津医科大的种子,他只需在忍耐三年,三年之后他上了大学就可以离开这个伤心地,天高任鸟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