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有往返前头骑兵营和后边右军的传信兵传消息。
杨烟便知一个月前,还是十月出头时,竟已有少量辽人骑兵趁黄河进入冰期,越河而来骚扰大祁西部边防城镇。
那是一股轻骑兵,全无辎重,用的是游击式路数,不像军队,反而更像山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完全不讲武德。
镇西军最初未当回事,以为是流窜的逃兵,打哪儿便堵哪儿,直到现堵不住了,顾此失彼——调兵去了南边,骑兵就扰北,调兵去了北边,骑兵就又跑去中部城墙挖洞。
“贼雀子,贼雀子!”镇西军指挥使何俊气到写奏折斥责那些野胡人是雀辈,不得不沿着西到西南国境关隘一线分散兵力布兵防守。
然而兵力一分散,骑兵大军猝然压境,直接破了西南两座城。
前前后后不到十日。
定州破城的历史重演了。
不久,仲义便收到冷玉笙从潼津关递来的信笺。
——
冷玉笙星夜兼程带兵到潼津关时,镇西军已悉数去守西南,一路都是折戟和烧烂的旗帜,士兵和马匹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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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西军只有一队士兵守关隘,已断粮两日。
“西辽人前日夜袭烧了粮草。”士兵哭着汇报。
冷玉笙叫仲家军接手潼津关,将沿路布下的粮草放给镇西军救急,连夜召军将在军营商议对策。
“如此大规模调兵,绝非几日能成。”他向军师白冉道。
白冉颔:“也就是提前许久,西辽人已打算越过西北防线,在薄弱西南处布兵。”
“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援助西南!”黄兵急着建议。
冷玉笙却抬手止住他的话,指了指舆图:“这回和六年前攻定州的区别是什么?”
黄兵摇头。
小将燕然飞手指沿着西辽在祁境的轨迹线路移动,回忆起在军中学的东西:
“之前胡人是攻占定州,现在却是破城后抢掠,并不占领,抢完一座城就去下一座,抢的还都是平民,与军队正面作战不多。许是入冬后缺粮草,便采用灵活机动战术……”
李骞道:“以战养战?所以毫无顾忌?”
“那他们的目的究竟是……”萧玉何觉得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潼津关。”杜风行动不便,却也凑在桌前,接了他的话。
“他们一路抢一路北上,眼瞅着快转一圈回来了。镇西军却只能在屁股后头追,还要安抚百姓流民,哪里能顾得过来?”
燕然飞却摇头:“北边有镇北军,他们又赢不了,要潼津关做什么?”
“难不成?”李骞猛地一惊。
白冉抚了抚头上纶巾:“那必然是抢咱们的粮草做补给,再杀回他们的兴叶城。”
冷玉笙点了点兴叶城:“若迂回围城后瓮中捉鳖杀了耶律赫真,那世宗什么都不用顾忌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无外乎与我们鱼死网破。可鱼死网破要付出巨大代价,西辽散了就散了,大祁却承受不起。”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人能想出的馊主意?耍的一个王朝团团转。
等兵将都散去,冷玉笙举着烛台站在舆图前久久未动。
寂静中只能听到窗外呼呼风声和室内水漏叮咚声响。
盈盈烛光照亮天下一隅。
舆图静默,他偏偏能看到什么在动,沿着祁朝广袤河山,沿着数十年两国相持相抗的岁月。
风云际会,他似触到暗涌中搅弄的那只手。
忽地抬袖一扫,将图上对垒的红黑小旗悉数扫走,舆图豁然清明。
一只手掌又重重按在舆图上。
他从不是谈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理想主义者,也不是吟诗作赋温良恭俭让的风雅儒士,不是禁锢在战场拘泥于成败的武将,更不屑朝堂勾心斗角,只知躬身践行,走一程有一程的铺垫,登一阶有一阶的积累,一步步走向自己想去的地方。
天下一家,不只是承平的愿景。
朔北,一直都是他想要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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