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石和陈二石受伤不能吃酒,俩人馋得没法,被自己婆娘和亲娘管着没法偷喝,只得作罢。
堂屋里摆了两桌,吃酒的汉子一桌,不吃酒的妇人一桌,菜式都是一样的,只是分成了两份。他们家没得那什么汉子是天,男人吃酒吃肉,妇人就只能喝粥吃青菜的破习惯,多半时候,家中其实是大舅母说了算的。
两只野鸡下了大料加了豆角白菜炖了好大一锅,还有一盘大菜是油滋滋的炒腊肉,另一盆白萝卜汤,和娃子们吃的蒸鸡蛋,样式虽不多,但胜在量大,叫人闻着味儿就忍不住流口水。
乡下人家能吃顿肉属实不易,陈二牛那是一点形象都没有了,喉结翻来覆去滚动,拿着筷子的手都在抖。便是过年,他家也没有这般豪横过,又是鸡又是腊肉,他们家过年顶多去河里碰运气摸条鱼,再买两块豆腐炖鱼吃,这就是好大一道菜了。
连三叔公都矜持着没有伸筷子,陈大舅见此连忙招呼:“您老赶紧的,长辈不动筷,我们哪里敢伸手啊?”他故意说笑打破气氛。
三叔公笑骂一声,他也不是那等摆谱的人,便伸筷夹了一片切得薄薄的腊肉,肥肉透明瘦肉劲道,老牙费劲儿嚼着,真香啊!
他一动筷,大家这才伸手,陈二牛迫不及待夹了块下了大料炖的野鸡肉,之前在灶房炖着他就闻着香味儿了,简直霸道的不得了,如今吃到嘴里才晓得什么是美味!
他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肉!
堂屋里,大家都顾不上说话,埋头吃肉,连鸭蛋和鹅蛋都被馋得直流口水,连平日里最喜欢的鸡蛋羹都顾不上了,扯着娘的衣裳直叫唤要吃鸡肉,把一桌大人逗得直乐。
大舅母见桃花只夹萝卜吃,故意笑她:“桃花你得和大虎学学,来大舅母家吃饭他可从来不晓得什么叫客气。”
席面上的人闻言大笑。
桃花瞧了眼隔壁桌端着酒碗跟着乐的自家男人,脸蛋微红,小声道:“我哪里会同大舅母客气。”
大舅母亲自给她夹了一块腊肉,笑着说:“尝尝这腊肉,家中过年时杀猪自留的,你二嫂熏的,她做灶头的事是这个。”她竖起大拇指。
二嫂曹秀红被婆母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娘,哪有你这般自卖自夸的。”
大舅母哈哈大笑,全然看不出白日里坐在地上拍腿嚎哭的模样:“自家媳妇不夸,难道夸别人家的?你和秋燕都是好的,各有各的好啊。”
方秋燕和曹秀红对视一眼,俩人都笑了起来。
桃花很羡慕她们妯娌之间的相处,还有大舅母对儿媳的维护赞扬,都是情真意切的。她不免想到了娘,娘嫁入钱家时,其实对两个嫂子很是忍让,只是一段好的关系不是凭某一个人单方面退让付出就能处好的,她两个嫂子,大嫂懒惰却精明,二嫂勤劳却愚笨,一个心眼多,一个缺心眼,她们妯娌二人注定这个压着那个。大嫂不爱干活,便游说二嫂干,大嫂不喜娘,便游说二嫂和娘作对,家中日日吵闹,没有一天安宁日子。
如大舅母和两个嫂子这般的婆媳,在村中也是极为少见的。
这世道,一个家中要么婆婆强势磋磨儿媳,要么儿媳气焰压过婆婆,总有一头高一头低。哪能像大舅母和两个嫂子这般,婆母不磋磨儿媳,儿媳又敬重婆母,两头没有高矮,没有一方掐尖好强的。
所以才叫人羡慕啊。
桃花放开了许多,也开始夹肉吃。她这般拘束,还是因为前些年的经历养成了习惯,好东西她够不着,便习惯性不去看不去想,家中吃肉她喝汤,有时甚至连汤都喝不着。
夹着盆里的肉,没有人暗中怒视,没有突然冒出来的筷子抢食,更没有人说酸话……
桃花吃着吃着,突然弯唇轻笑。她是真的嫁人了,彻底离开那个家了啊。
用完夕食,外头天都黑沉了。
卫老头举着火把走在前头,卫大虎和桃花踩着火把余光走在后头。
路过坟坡时,桃花总觉得四周阴风阵阵,吓得攥着卫大虎衣裳不放,喜得他直接把桃花拉到身前拢着,用自己健壮有力的胸膛给她挡风:“爹在前头走着,我在你后头挡着,你走在中间,厉鬼也伤不了你。”
“……你莫要乱说话!”桃花恨不得把他嘴捂住,她是真的害怕,风一吹,树枝摇曳窸窸窣窣作响,好似夜色深处藏着精怪,正静待时机瞪着一双漆黑的眼望着他们,找着机会便会扑上来把他们一口吞掉。
还好卫大虎不晓得她心头在想什么,否则一定会说只有他静待猎物上门,没得别人猎他的可能……
还没靠近院门,卫大虎便听见一声稚嫩的狗吠声。
卫老头把院子门打开,一团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小狗崽扑腾着四肢蹿了出来,它先是围着卫老头的腿打转,汪汪叫了两声后,跟着冲过到桃花脚边扑腾,小尾巴摇个不停,欢喜得很。
桃花生怕踩着它,天黑她都看不清脚下,只得轻轻用脚尖拨弄它的小身体:“离我远些,仔细我踩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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