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雾山想了半宿,还是给了他几千块钱。
韩余庆对李雨水不差,不说尽到了做舅舅的责任,小时候总带着雨水玩,舅甥间到底有点香火情。李雾山想,自己除了这个倒霉弟弟外,是举目无亲了,李雨水能有个舅舅,也挺好。他看不了李雨水那段时间天天丧里丧气的样子,钱给出去了也没打算要回来。
这几千块钱,连同韩余庆自己的棺材本,最后是血本无归。韩余庆再过来跟李雾山解释,李雾山都懒得听。借钱的时候就说过了,仅此一次,下次韩余庆是要被人剁手还是流落街头,他都不会管。
李雾山以为这件事过后,韩余庆总得消停点儿,结果消停是消停了,这才过了不到一年,上次听刘姨说他喝醉跑过来找自己要钱,又是沾上了赌博,欠了一笔债。
“我再说一次,上次的钱我就当打水漂了,之后你就算被追债的弄死,我也不会管你。”李雾山对着这个比他低一头的“长辈”很难有好脸色。
韩余庆刚刚还笑成一朵菊花的脸瞬间阴沉,脸上的肌肉一块块凸起:“你这叫说的什么话?我死?咱们爷仨现在搭着伙过,没了我,你和李雨水早被人一口吞了骨头都不剩。”
他黝黑的面皮随着说话的力度抖动,口腔向四周肆无忌惮地喷洒出细沫。李雾山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到一个安全距离,才开口:“要死要活随便你,钱我一分都不会给。”
看着韩余庆因为怒气突出的眼球,他又补充道:“上次我就说过了,这个戏你要是再演一次,我直接报警。”
李雾山话说得坚决,韩余庆却笑了:“以为我找你借钱还债?嘿!你还太小看你舅舅了!那点儿钱,我早还完了!”
韩余庆最近回了趟老家,遇到了几十年没见的一发小。当初庄稼地里一起打滚的泥猴儿,这次回来开着宝马穿着衬衫,有模有样的。酒过三巡之际,发小松开了领口的扣子,抱着韩余庆的脑袋赌咒发誓说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受不了兄弟过苦日子,韩余庆欠的钱他来还!
韩余庆没把这话当真,男人酒桌子上那点儿事,谁不知道呢?没料到一回余城,他这发小还真联系上他,一把帮他把钱都还了。韩余庆顿时将这个发小引为知己。发小也并不藏私,说自己之所以能有今天也是赶上了机会,做了一个保健酒的代理,从小代理做到区域经理,现在也是身家千万。什么都不愁了,就想带着过苦日子的兄弟一起发财。
“哎!那真是,大奔宝马换着开,家里别墅五层高,芳华苑你知道吧,他就住那儿!”韩余庆得意洋洋地吹嘘道。
芳华苑,李雾山还真知道,褚宜家就住在那儿,老别墅区,现在花钱也买不到这么好地段的房子。
李雾山肃着脸没反驳,韩余庆以为他听进去了:“人家念旧,想着我,让我跟他一起加盟品牌代理,靠他的关系直接一折拿货,只要两万,回头卖出去那就是20倍的利润!我兄弟说了,这也就是我,不然这么好的机会别人抢都要抢破头!”
他一说“加盟”、“拿货”,李雾山心里的石头终于是落了地。他就知道,哪有什么活菩萨发小,这又是个给韩余庆挖的坑。韩余庆脑子不灵光,还喜滋滋往下蹦呢!
“你就放心吧,这是国家认证的品牌,央视都做过广告,tv4你知道吧,那什么袁刚……名演员!都是‘保龄久’的代言人。这都是科学配方,稳赚不亏的你知道吧!”
李雾山听他把这个三无的“保健酒”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太阳穴一阵发疼,打断他问道:“你那个住芳华苑的发小,叫什么?”
“什么?”韩余庆一愣,“王……王东发。”
王东发……李雾山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后点了点头:“我考虑一下,你先回去吧。”
韩余庆怀疑地看着他:“考虑什么?要投资可就这么几天了,你现在把钱拿给我我进货了,那一天可就是一天的钱。”
李雾山冷哼了一声:“你开口就是两万,我哪里给你变出来这么多钱?”
韩余庆眼珠子一转,觉得有门儿:“时间好说,我跟我兄弟商量一下,还能宽限,这个钱……你老家不是还留了个房子?破是破了点儿……”
“那房子不值钱,”李雾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撺掇他把他爸的祖宅卖了,房子不值几个钱,地皮倒还能卖个价,“老李家虽然没人了,房子得放着,这不是你该惦记的。”
李雾山板着脸,一副再说下去他就要翻脸的样子。韩余庆虽说自诩是长辈,却总有点怵李雾山,尤其是李雾山沉着脸的时候,无事都要打几个啰嗦。
他趿拉着拖鞋甩着手:“行行行,我不催你,发财的机会就在眼皮子底下,就这么两天,过了可就啥都没了。”走了两步又转回来,脑袋凑到李雾山跟前,问:“刚刚那姑娘,真是你老师啊?”
李雾山点头:“嗯。”
韩余庆摸着下巴,露出猥琐的笑:“这么好看的老师来家访啊……结婚了没?”
“你是不是有病?”李雾山眉毛死死皱成了一团,嘴角是冷笑,眼睛却带着怒意。
他的目光锐利地刺向韩余庆,惊得靠近的脑袋猛地弹回去。韩余庆讷讷道:“就问一句……”
“滚。”李雾山一点好脸色都没了,指着走廊的方向送客。
韩余庆识趣地扭头下楼,嘴上还不依不饶:“妈的,就问句话,小兔崽子真没教养……”
李雾山看着韩余庆的背影消失在楼道深处,背对着家门深吸了几口气,才转过身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