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宜在心里吐血,再次战术性端起杯子,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正对面的老褚。老褚也捧着杯子遮住了半张脸,瞪大了眼睛做了个无辜的表情,表示他先前也不知情。
喝尽杯中最后一滴水,褚宜抬起头,给自己鼓了鼓劲儿,缓慢开口道:“康姨你可能误会了,我目前没有出国留学的打算。”
话音刚落,刘海莉手上的瓷杯“咣”地撞上桌面。
褚宜闭了闭眼睛,继续说:“之前我妈去咨询,都是她个人的意愿,不能代表我。当然,如果签了的合同不能退,给我妈办个留学也不是不可以。”
“砰”,这回是手掌与桌面亲密接触的闷响。
赶在刘海莉发飙之前,褚正强率先斥责褚宜:“闭嘴,喊你来吃饭话这么多。”又开窗喊人“人齐了,快点上菜”。
饭桌上几个人都愣了。穿着一身严严实实西装的陈老师用餐巾纸吸了吸额头上的汗,很快反应过来,主动活跃气氛:“荟园我是早有耳闻,这还是第一次来,也是沾了康女士的光了。”
这场饭局他原本就是临时被喊来的。现在做留学也不容易,三百六十天都要维护客源,赶饭局也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像康春红这种层次的家长,能带来大批优质潜在客户,这不,儿子刚拿到offer,就给他介绍闺蜜的女儿办留学。只是没想到,这个刘女士合同都签了,居然还没和闺女谈拢。
“哪里是沾我的光!海莉早就想请你吃顿饭了!”
几个人三言两语将话题岔开了,只有刘海莉依然摆着张阴沉的脸,因在外面不好发作,狠狠忍着。
褚宜强撑着举起茶壶往自己杯子倒,壶身倾成九十度却没倒出一滴水。
“我去让人上壶茶。”褚正强站起来道,几步推门走出去,大概也是觉得室内气氛压抑,想出去透个气。
荟园的厨房不大但分工明确,李雾山站在通向厨房的门帘前等着端餐盘,经理晋姐从他身旁走过,问了一句:“今天怎么是你值班?”
“晋姐,”李雾山点头喊她,“我和许志阳换了班。”
“晋经理”三个字喊起来拗口,经理便让他们都喊“晋姐”,尊重中带点亲切。
“噢!”晋姐想起来了,“上周六是吧,你上午跟小许换了班,换到今晚是吗?”
“是。”
“行,那你今晚负责幽篁里那个包间,刚刚那边让上茶呢,你先端过去吧。”
李雾山转身就要过去。晋姐忽然叫住了他:“今晚上点儿心,那是老板一家人,对了,你不就是……”
“晋姐!供应商送货来了,让您去签单!”
门外有人喊,晋姐顾不上李雾山,话没说完就风风火火撩起帘子走了。
李雾山没深想这半截话,去隔壁的茶水间端了一壶热腾腾的茶水,就往幽篁里走去。
刚穿过竹子夹起的弯道,就看到幽篁里的栏杆外,一个中年男人叉着腿,蹲在竹林边上,手像是夹了个什么东西搁在嘴边。
李雾山眉头一皱,荟园是不允许抽烟的,正要上前制止,走近两步却发现那中年男人手里只是做了个夹烟的样子,两指之间空空,并没有火星。
褚正强看到有服务生过来,立刻站了起来,手还在身侧做了个抖烟的动作,“送茶来?”
他戒烟一年多了,瘾倒还好,就是想事情的时候总改不掉老习惯,喜欢蹲着捏根烟。家里的烟都让刘海莉清得干净,他只能装作手里有烟,聊以自慰。
李雾山点了点头,就要进去。褚正强叹了口气,很惆怅似的,说:“一起进去吧。”
李雾山便放慢了脚步,等了他两息。
他手上端着滚烫的茶,褚正强便帮他拉开了门。包厢里的气氛并不算凝重,只听到一男一女的闲聊声,女声音调高昂,喳喳笑起来的声音像鹦鹉:“茶来了,小宜来喝吧!”
李雾山迈步进去,听到这句话不由自主地抬头,眼神一扫,就看到一个今天白天刚见的身影。
褚宜编着辫子,穿着条白裙子,裙子根据要求规规矩矩地过了膝盖,此刻在他一眼可见的范围内规矩坐着。而他正穿着服务生的制服,挨个给桌上的顾客倒茶。
尖锐嗓音的女人埋怨道:“怎么这么久才来。”
“我回头跟小晋说说,这茶上的太慢了。”刚刚跟他一起走进来的中年男人说。
李雾山猛然想起晋姐的那句话,今晚这个包厢里,是老板一家。
他的目光投向褚宜,嘴里却不住道歉:“不好意思,这是今年的新茶,茶水间里煮茶花了些时间。”
熟悉的声音传入褚宜的耳朵,一直低头看手机的她错愕地抬眼,恰好撞进李雾山的眼神。
“李雾山?”
李雾山没应声,反而是褚正强从记忆里找到这个名字:“这就是你介绍来兼职的那个学生?”
他这么一说刘海莉也有印象了,褚宜在家提过几次,似乎对这个学生十分上心。她目光扫过去,将李雾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不知怎么觉得这个男孩带着股戾气,她不太喜欢。
李雾山拿起褚宜的水杯,要给她倒水,褚宜慌乱地拦住他,站起来夺过杯子,另一只手要去接李雾山手上的水壶,说着“我自己来”,却没料到瓷壶外壁滚烫。
“嘶!”褚宜被烫得缩回了手。
李雾山立刻放下水壶就要去看她的伤,伸出一半的手却被更近的康春红抢先。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多漂亮的一双手,烫坏了怎么办。”
其实没怎么烫到,褚宜只碰了一秒,右手却被康春红煞有介事地举起来,不住念叨:“手指尖都红了,不会要起水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