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在不幸发生的一瞬间,她只会想要怎么逃避。
之前她劝李雾山不要在夜店打工,要把目光放长远,现在想起来只觉得脸上发热。再有道理的说教在真实的生活面前都像白纸一样脆弱,李雾山不懂这些道理吗?不是的,他只是没有其他的选择。
褚宜的下巴垫在枕头上,侧着头看乳白色围巾上短短的绒线。那时候顺风顺水的她不懂,“坚强”不是习得的品质,而是当事情发生了,就只能挺住,也必须挺住。
李雾山照常上课、吃饭,听代表不同意义的铃声轮番奏响,以及每天中午替鲁蔓交作业来一趟办公室,领取一瓶他的果汁。
“给,”褚宜将果汁递给他,“英语考得不错。”
李雾山没问她具体的成绩,掂了掂手上的饮料,说:“今天是蓝莓啊……”
“你不喜欢蓝莓吗?”褚宜问。
“还行,”李雾山想了想,又说,“我喜欢芒果。”
他很少吃芒果,这种大多生长在热带的水果在余城售卖并不便宜,但他和李雨水都挺喜欢吃。
小区门口有个门脸儿是卖水果的,进芒果的时候不多,也不是太好的品种,个头小,半青不黄的皮上爬着褐色的痕迹。李雾山偶尔会买一点。老板娘是多年的老邻居,时常给他打个折,告诉他拿那个因为长得磕碜被人扔到角落无人问津的,“难看是难看了点儿,这个熟透了,甜!”。
四五个一般巴掌大的小芒果,李雨水一口气吃了三个,剩下一个最丑的,很精明地捧到李雾山面前说:“哥哥,你也吃啊!”
剥了皮,一口咬下去,香甜融化在嘴里。李雾山想,老板娘没骗他,难看是难看了点儿,真的很甜。
“我记住了,明天给你带芒果味儿的。”褚宜说。
周六的早上,她拎着一箱芒果敲响了李雾山的家门。
来开门的是一米三的李雨水。他认出了褚宜,有些羞涩地扒着门跟褚宜打招呼:“姐姐你好。”
“你好啊雨水,哥哥在家么?”褚宜问。
李雨水摇头:“哥哥去打工了。”
褚宜觉得自己有点像诱拐小孩的怪阿姨,提着芒果和牛奶站着门框边,问自己能不能进门。
李雨水显然不是那种警惕性很强的孩子,侧过半边身子让出位置让褚宜进来:“你来找哥哥吗?哥哥不在家。”
“没事没事,”褚宜笑得格外灿烂,“找你也行。”
李雨水对这个漂亮的老师很有好感。他从小嘴甜,知道比起跟着哥哥叫老师,还是叫姐姐更招人喜欢,果然,褚宜完全不抗拒这个称呼,还很开心地摸摸了他的头。
“姐姐,我去给你倒水。”引着褚宜在正方形的餐桌边上坐下,他扇着小短腿就要往厨房跑。
“不用了,我不渴。”褚宜想喊住他,小孩儿不听,很快钻进了厨房。
褚宜四下打量着兄弟俩的家。上一次来是晚上,黄色的灯光照着,看什么都蒙着一层纱似的,此时阳光从正对着的窗户透了进来,将四壁都映得亮堂。
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家具杂物却规整得整齐,空气里一丝灰尘都看不到。唯一一间卧室的门是敞开的,应该是李雨水在住,对着门能看到墙上贴着他的奖状,寥寥两三张。墙底下是一只老式的柜子,两边双开门,中间是两长条储物的格子。
褚宜小的时候,这样的柜子经常被用来当电视柜,不过此时这个柜子上没有摆放电器,而是堆叠着一些书本和玩具,承载着书桌的功能。书本旁边是一个相框,隐约能看到照片里有三个人。
褚宜眯着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李雨水却登登从厨房跑了出来。
褚宜原以为他递过来的会是杯子,没想到眼前出现的是一瓶果汁。透明的瓶子,熟悉的包装上印着老大的蓝莓,褚宜心里一梗,下意识地将面前的果汁推了回去:“我不渴,你喝吧。”
李雨水却很委屈似地扁着嘴,将瓶子往褚宜的方向又送了送:“不行,我不可以喝这个。”
“为什么不能喝?”褚宜好奇地问,“你对蓝莓过敏吗?”
“不是!”李雨水的头摇成拨浪鼓,“这是哥哥的。”
“哥哥不让你喝吗?”
李雨水鼓着脸告状:“他说这是他的,不让我喝,我想喝要自己买!”
褚宜笑了,伸手要捏他的脸,被李雨水躲了过去:“李雾山怎么这么坏,这也不是他的啊,是我给他喝的。”
“真的吗!”李雨水睁大了眼睛。
“嗯!”褚宜点头。
“那我可以喝吗?”李雨水的目光黏在深蓝色的瓶身上,撕都撕不开。
褚宜太懂这种小孩子的心态了,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想要。想当年她那么想养狗,一直没养成,这么些年都念念不忘,小区的狗都被她撸熟了。
她大方地将果汁瓶盖拧开,递给李雨水:“喝吧,我同意给你喝了。”
李雨水像小仓鼠一样惊喜地捧起果汁瓶子,咧开嘴唇露出两颗门牙,轻轻地仰起脖子对着瓶口抿了一口,没尝出味儿,举起瓶子,把脖子仰得更高了。
褚宜憋着笑,看他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果汁。果然,没等咽下去,李雨水的眉毛霎时拧成一团,两只眼睛被涩得紧紧闭上,半口果汁含在嘴里要吐不吐,滑稽的样子更像一只金毛小仓鼠了。
褚宜很不善良地笑出了声。
“没事没事,难喝就吐出来,不要紧。”边笑她还边劝李雨水不要勉强。
李雨水到底还是艰难地咽了下去,小脸上一半是生气,一半是难受,气呼呼地说:“好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