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惠云看着马秀姑,眼神坚定地说:“娘,我想学做菜,我想当厨娘。”
她们俩的对话,坐在厨房外的张善云全都听在耳朵里。
女厨师在这个年代真是个好差事。
张惠云生得水灵漂亮,若是厨艺精湛,真的做了厨娘,绝对是条好出路。
厨娘虽说地位低,可是月钱高,只有非富即贵的人家才请得起,如果做了大户人家的厨娘,月钱银子不必担忧,以后成了熟练手,出来单干开酒楼也不无可能。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伴随着几个人凌乱的脚步,有人在院子外面扯着尖利而凌乱的嗓子喊:“弟妹,不好了!你家大郎出事了!”
厨房里的马秀姑愣住了。
张惠云放下手里的菜,去搀母亲的手。
来人在院门外一直拍门,像是非常着急。
张升照跑到院子里开门,见门口站着三个人,是经常和他爹一起吃酒论诗的同年。
三个人都喘着气,外头很冷,他们脑门上却有汗,可见是跑着来的。
其中一个说:“照哥儿,你爹爹不好了!已经送到你婶婶家医馆去了,快、快叫上你娘,一起去看你爹!”
张升照惊得整个人都沉重下来,从腋窝底下就开始发凉,脚背一阵一阵的麻。
门外风大。只觉得冷。
他强作镇定问:“我爹怎么了?”
其中一个同年喘过气来,指手画脚地说:“你爹在嘉乐坊遇上别人打架,不慎被人家带倒,摔下了楼,快不行了!”
“嘉乐坊,那不是庵酒店吗?我爹说和你们去吃饭,怎么会去嘉乐坊那种有暗门子(注:暗门子指没有在官府注册的娼妓)陪侍的地方?”
来报信的三人急得要命:“哎,我的大哥儿,你可别多管这些没的了,赶紧着吧,你爹能不能好,就等着你去拿主意了!”
闻声匆忙赶到门口的马秀姑和张惠云,刚巧就只听了这句话,惊得说不出话来。
来人看到马秀姑,连忙说:“弟妹,赶紧走吧。大郎还等着你去送钱救命呢!”
张惠云上前一步,揪住其中一个人的胳膊,大声道:“我爹出门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要等着钱去救命了,你们说清楚些!”
“二姐儿,你爹出事的时候我们都没亲眼见着。哥几个在楼上坐着聊天,正等你爹来,忽然听得外面有人乱嚷嚷,说有人坠楼了。我们几个出去一看,竟然发现是你家爹爹,就赶紧给他送去了医馆里。你高婶婶说,你爹口鼻都有出血,就怕是摔到了头。”
马秀姑整个人晃了晃,下嘴唇哆嗦起来,一股从脚底心升起来的不安笼罩了她。
小女儿张善云躲在她身后拉她的衣摆,喊她:“娘。”
马秀姑转过身弯下腰,软声和女儿说:“善娘,爹爹他没事。娘和哥哥现在去接爹爹回家,你和姐姐在家里好好待着,哪都别去。”
她挤出来的笑容有些发抖,努力维持一个母亲该有的镇定。“灶上蒸了炊饼,一会儿你和二姐姐一起吃了它,娘就回来了。”
马秀姑和张升照赶到医馆时,医馆外面给他们留了门。
张伏林躺在医馆里间的塌上,高家的二郎正在给他施针灸。
屋里乱糟糟的,围了一群人,张升照认得有几个是他爹经常一起聚的同年们,还有两个面生的,是堂倌模样的打扮。
高淑英见到他们,面色凝重地迎上来说道:“嫂子,你先不要慌张,大哥的伤势还有的救。”
马秀姑心里乱,脑子来不及思考,取出一个钱袋就塞给她,“淑英,这钱你先拿着,要用什么药都用上,不够的我再回去想法子。”
张升照上前去揪住一个堂倌,大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我爹爹出门前还好好的,怎的去了你们店里就不好了!今日一定要给个说法,不然明日我们就衙门里见!”
那堂倌突然被揪住,就要挣扎,另一个堂倌连忙去拉张升照,边拉扯边说:“小郎君,是你爹自己遇上了一伙人打架,楼里大家伙都亲眼所见,你爹自己不小心跌下了楼,我们是好心送你爹来,你可不要好坏不分,倒打一耙啊!”
几个同年也来劝架:“照哥儿,你不要冲动,他们说的不假,真是你爹爹躲避不及,自己摔的。”
张升照松开手,冷不丁的后退了一步,慌乱地又问:“那一伙儿打架的人呢?我要去找他们要个说法!若不是他们打架,我爹爹又怎会去躲,这才摔了。”
两个堂倌得了松脱,好生劝道:“小郎君,那阵子七手八脚的,大家都慌乱的很,谁有空顾得上啊,他们早跑没影了,也没人认识。”
几个同年说道:“是啊,照哥儿,当下还是赶紧想办法,多筹点钱,给你爹爹治伤要紧。”
“我们先回去了啊,天晚了,路上不好走。”
张升照还想拉住他们,却被马秀姑止住了,她对几人说:“谢谢几位好意送大郎来,夜黑天冷,回去路上多小心些。”
“嫂子,就劳您多看顾了。我们几个都先回了啊。”
然后这几个人还有两个堂倌都走出了医馆。
张升照只觉胸口一阵堵,却不知道到去哪里能讨个公道,只红着眼凝视马秀姑问:“娘,这样就算了么?那一伙打架的人,害爹爹摔下楼,难道就不管了?”
马秀姑也乱得很,目光不知往哪儿搁,只说:“当时忙乱,都没能顾得上,现在再去找,怕是大海捞针,就算想找也找不到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就算去报官,衙门的人也不会把我们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