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年伊始,外面下了场小雪,路面湿滑,车速并不快,到朝阳区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
这一个半小时里,付迦宜过得极其难熬,静坐在软硬适中的椅子上,左肩膀被沈铭玉枕着。
今晚为了照顾酒品不太行的沈铭玉,她滴酒未沾,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简直头痛欲裂。
沈铭玉闯祸闯惯了,对这种事俨然习以为常,出声安慰两句,因为太困,很快没了后文。
她抱着付迦宜的腰,调整好坐姿,昏昏欲睡。
后半夜安静极了,屋里只有一个民警在值班。
付迦宜动了下酸疼的肩膀,将沈铭玉安顿到旁边的座椅上,问民警能不能去洗手间。
民警点点头,友善地朝另一方向指了指。
付迦宜刚迈出门,和迎面过来的程知阙撞了个正着。
走廊一眼望不到尽头,他穿了件黑色毛呢大衣,肩膀沾了雪水,风尘碌碌,身上有股清寒气息。
得承认,悬空整晚的心脏,在看到他这一秒,终于得到了归属。
从派出所出来,被风一吹,沈铭玉瞬间酒醒,缩着脖子躲在付迦宜身后,时不时瞄一眼走在前面的程知阙。
程知阙平常对这群小辈还算宽容,鲜少疾言厉色,即便不是逢年过节,也会慷慨地大把转账,从不过问钱的用途,由他们挥霍。
沈铭玉和二叔家的两个孩子都喜欢黏他,偶尔犯个错,或者遇到什么难处,总是习惯找小叔帮忙,他是他们在父母和外人面前的靠山。
可帮忙归帮忙,程知阙不是永远有耐心,尤其有些事在底线边缘徘徊,他们其实都很怕他发火。
原以为今晚免不了要被训诫一番,但程知阙什么都没说,绕过车身,替她们打开后座车门。
沈铭玉自知理亏,加快脚步,赶紧拉着付迦宜矮身坐进去。
车门“咔哒”一声被关严,隔绝了外面刺骨的冷空气。
程知阙坐在前面,提醒她们把安全带系上,问沈铭玉今晚怎么回事。
沈铭玉小声说:“小叔,我发誓,今晚真是个误会……我就算再浑,也不可能拉上小宜他们俩犯事儿,这点分寸我还是知道的。”
“他们俩”。
不知怎么,付迦宜眼皮猛地跳了两下。
几分钟前,在派出所门口,周怀净走过来,照常关心几句,摘掉自己身上的围巾,给她戴上。
付迦宜多少能感觉出他是故意——当时程知阙就站在他们斜后方。
还上学那会,周怀净到图书馆找她,瞧见她在看书,拿过来随手翻了翻,看到夹在扉页的一张拍立得相纸,是她偷拍的程知阙的正脸照。
落日余晖,程知阙懒散靠在泳池旁的躺椅上,单手抵下颌,闭眼假寐。那天天气不错,她原本出来拍风景,镜头一转,对着他按住了快门。
那时候他在她眼里,是比风景更胜一筹的存在。
此时此刻,付迦宜把那条围巾攥在手里,浑身不太自在,像在摸一块烫手山芋。
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程知阙不打算为难沈铭玉,但还是说:“等出事了才知道分寸?”
沈铭玉咽口水,委顿地说:“……我这次是真的冤枉。”
一旁的付迦宜张了张嘴,想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听到他平和地说:“我不指望你能多学点好,但至少别带坏别人。”
付迦宜微顿,熬夜的疲乏叫人反应迟钝,隔几秒才明白这话的意思。
……你以前也没少带坏我。
她视线略微发直,脑子里只剩这个想法。
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程知阙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
付迦宜猝不及防和他四目相对,下一秒移开了目光,偏头看向窗外。
路面积起厚厚一层雪,有点像大一那年寒假,她一个人去马赛,站在酒馆外面看过的白色场景。
沈铭玉忍着头晕,挤到座椅中间,身体向前倾,凑过去讨好地跟程知阙话起家常。
全程几乎都是她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程知阙偶尔心血来潮回应一句,言简意赅,面色倒和缓,但不是感觉不出来自长辈的压力。
耳朵里听着他们聊天,付迦宜无端分了下心。
坦白讲,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程知阙,觉得有点新鲜。他以前给她当家教的时候,从没端过态度,连冷言冷语都没有过,与其说是老师,不如更像角色对等的朋友。
于他而言,是不是意味着,从最开始她就不是小辈。
车拐进南二街附近,沈铭玉终于说累了,主动结束这场单方面自言自语似的闲聊,从冷藏柜里拿出一瓶依云,拧开瓶盖喝了几口,嘟囔着说:“小叔,不用开进去啦,你把我们放在小区门口就成。”
毕竟心虚,她哪敢再给程知阙添麻烦。
程知阙没理会,把车停在单元楼对面的临时车位上,送她们上去。
沈铭玉受宠若惊,进电梯前,凑近对付迦宜说:“……我觉得我在我小叔这地位见长,之前一遇到这种状况,他都不怎么理我的,除非必要,不然哪会亲自送我到家。”
付迦宜被她容易满足的娇憨模样逗笑,心想,其实他刚刚也没好好理过你。
房门被打开一瞬间,看着房间被泡成水帘洞,沈铭玉瞠目,低骂一句,还真是祸不单行。
下午出门前,她在厨房洗了个苹果,忘记关水龙头,不断有水蓄进槽里,淌了满屋子,水流声哗哗作响。
地上摆的那几排价格昂贵的鞋子和包包全被浸透,在水面漂浮着,付迦宜没去管,踮脚迈过门槛,要去关水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