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了错事,便阻他一阻。
但是现在不同。
他若是认真训犬,便要约束对方任何行动。
别逢青执着于一事时,毫不顾忌他人眼光,排他且疯魔,只凭自己意愿行事。作为被执念的一方,方柳着实被缠得有些烦了。
纠缠之下,别逢青善恶不分的本性越发凸显,思及他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医仙谷,方柳便决定训他为己用。
方柳在乎的并非救人一事,而是他顺从与否。因为别逢青本性如此,你永远无法教会他心怀苍生,但你可以拘束他的言行举止。
被驯服者与下属实则乃是殊途同归,他们可以心怀旁的心思,但绝不能因奉阳违。
别逢青从床边慌张起身,快步走到方柳身旁。他比方柳略高些,立于他身侧垂首凝视他的双眸,抬手想去捉他的衣襟:“阿柳,你知晓我绝无此意。”
他们最初泛舟相遇时,别逢青便总叫他“阿柳”,方柳怠于纠正,便随他去了。
后来别逢青便不敢称呼得如此亲密,每每只敢在心中默念。
方柳不喜人的触碰,一侧身便避开了他的手,面上倒也不见愠色,只淡淡道:“不必这么叫我。”
别逢青便讨饶地笑,温声解释道:“天下奇毒绝迹已久,无论是庙堂之上还是江湖之中,皆是几十年未有过消息了。我当时只道是普通毒药,绝不曾想失信于你。”
“况且,我给出的三颗药,乃是医仙谷密不外传的救命神药,我此次外出历练也只带了几颗,若真不想救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只让他死了便是。”别逢青笑得和煦,说出的话却冷如三九寒冰,“你知道我的,除了你,我看不见任何人的死活。”
他在方柳面前毫不遮掩自己的本性,此番话只听得大长老、魏大夫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闻行道不动声色看着眼前这场戏。
“‘除了’么?”方柳敛着翦水的眸,神色平平,似是觉得这说法寡淡无味,“我当不得别神医这个特例。”
“你以外无人当得,我对你绝无二心,不会骗你。”别逢青痴痴看他眉眼,“这回惹了你生气,你罚我便是,再没有下次。”
说罢,他从袖口拿出一把锋利小巧的剔骨刀,握着刀背递给方柳,将刀尖朝向自己。
这一番言语和动作行云流水,旁若无人。
别逢青的言行诡谲,教大长老等人不再多发一言。郭盟主头上可还扎着两根金针呢,他若是忽然发动,那可怎么得了?!
方柳终于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接过刀的意思。
别逢青笑的更盛:“还是,我自己动手?”
郭琦儿
久久等不到方柳的回答,别逢青唇边弧度不变,眼中却微微一凛,猛然将剔骨刀的刀刃朝自己腹部刺去。
大长老和魏大夫等人见状,就要开口阻拦,触及到别逢青如同淬了毒的眼神后,便像被掐住了脖颈,一个字说不出来。
闻行道默不作声,于掌心敛起一道气劲,随时准备在最后一刻阻止别逢青自残。绝不能让他在郭盟主这里出了事。
之所以说是“最后一刻”而不是“当下”,是因为闻行道猜测,方柳不会放任他这么做。
别逢青刺的快且狠,眼见着对自己亦是毫不留情。
就在此时,方柳终于说了一句:“住手。”
别逢青的动作戛然而止,他手中的剔骨刀已经穿透了青白的衣衫,只差一分便刺入皮肉。
屋内众人皆看向方柳,以为他要说些宽解的话,稳住别神医的心境,好让他冷静下来。实话实话,别逢青这般阴晴不定,他们都有些不敢轻易让他为郭盟主诊治。
谁知,却只听方柳启唇,声音冷淡道:“我何时说要罚你?”
正打算顺势讲些好话的魏大夫动作一滞,白色的胡须抖了抖:“……”
原来……原来并非是要劝解,而是盘问么?
怎会如此?
别逢青放下剔骨刀,温声忏悔道:“又是我错,我不该自作主张。”
“今日,会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谈这件事。”方柳看着他,眉眼间神色冷清,“若你无法遵循我的规矩,那么日后,也就没了再跟着我的必要。”
他言语认真,让别逢青霎时回忆起他从前避而不见的日子,唇角的笑容凝住,眼底氤氲着深不见底的阴郁情绪。
“不会了。”别逢青肯定道。
方柳这才看向床榻之上的郭征:“天下第二奇毒,是否可解?”
别逢青便一字一句悉心为他解惑,如若不是他手中还拿着那把锋利的剔骨刀,众人还当方才的闹剧只是一场梦境。
“于我而言,只要人未死,毒便可解。”于医术一道,别逢青的恃才傲物展现的淋漓尽致,“只是我尚未摸清他体内毒性分布,且他身体虚弱恐怕扛不住治愈的过程。”
听到他说可解之时,屋内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心中大石落下一半。
至于另一半,须得郭盟主醒来,才能完全落下。
方柳闻言,看向大长老:“接下来的事,大长老可与别神医详谈。”
大长老代替众人先朝方柳拱手:“谢过方庄主。”而后,又朝别逢青鞠了一躬:“劳烦别神医。”
一般人,若是见委托之人先谢过别人再答谢自己,定要不悦,觉得自己被怠慢。别逢青却全然不同,他心情甚好,俊逸的面容挂上满意的笑。
满意于大长老将方柳和他视为一体。
察觉到别逢青的态度,大长老心中终于多了几分安心。想来,方庄主便是规范别逢青的那杆秤,用得好了,便能使别逢青好好为郭盟主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