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为自己种下石榴的长辈,如今已溘然长逝……午夜梦回,总是忘不了姑苏窗外的那一抹红绿。
黛玉看着迎春眼里的晶莹,自己也红了眼眶,仿佛心有灵犀般,轻轻地说:“你放心,老宅如今书声朗朗,那石榴被文气浸润,只怕更俊秀了!”
迎春使钱让柳嫂子置办了几碟瓜果小食,自己和黛玉在缀锦楼单开了一席,对着盈盈的水光,说些姑苏的往事,虽然笑中带泪,但心里到底是暖和起来了。
第二天午间,众人都在贾母房中凑趣,周奶娘送湘云到贾府走亲戚,大热的天,湘云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实,王夫人打趣她大热的天还穿这么多,言语间倒有些亲密。
谁知宝钗突然不动声色地插话说,湘云往日爱穿宝玉的衣裳。迎春眼风一瞟,果见王夫人慈爱的嘴角僵硬了不少。
一句话勾起了往事,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些湘云和宝玉小时候的趣事,湘云也不以为意,还大大方方地问:“宝玉哥哥不在家吗?”
不等人回话,宝钗突然又加了一句:“她再不想着别人,只想着宝兄弟!”
王夫人的脸彻底垮了下去,将要开口,就听贾母说:“你们如今都大了,别提小名了”。
迎春面色不变,心里却觉得惊讶,平时他们兄妹就比旁人玩的好,从没听贾母说过这样的话,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柳寒霜不在,自己的消息都滞后了……
倒是宝钗,这两话提点的有水平,这是想清楚了?宝黛钗之间,终究走到了这一步……
宝玉的到来解开了迎春的疑惑,王夫人忍不了这两人的亲密,直接开口提点,湘云已经有人家去相看了。
此话一出,宝钗顺手拿起旁边的杯子喝了一口,不着痕迹地退出了话题中心。
午饭吃完,众人散开。王夫人独把宝玉留下来,提点他和湘云保持距离。无论是言语还是行为,更不许做那小时候的营生,个人衣服手帕,要自己收好。
宝玉听的浑身不舒服,挨挨擦擦地凑到王夫人面前,问王夫人是哪家去相看啦?
“你也认得,听说是冯唐将军的独子,冯小公子……”
“什么?!怎么会是他!他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王夫人被宝玉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你做什么这个反应,那冯家如今起来了,冯小公子自己出息,两家也算门当户对!你说话要防头……”
宝玉被教训了一通,晕晕乎乎地从王氏房中出来,心里不明白,冯兄不是中意二姐姐吗?怎么倒去相看云妹妹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正百思不得其解,忽见麝月一路穿花拂柳,疾走到他面前说:“二爷让我好找,外面老爷让你去见客,快随我回去换衣服吧!”
误会
在贾母处和湘云与姊妹们吃过了午饭,迎春就推说乏了,带着司棋往缀锦楼走去。湘云要去宝玉房中找袭人说话,两人就在会芳亭处分开了。
夏日炎炎,园子内少人,迎春踩着绿荫边玩边走,也倒惬意自在。司棋昨日午间回了一趟家,此时正叽叽呱呱和迎春分享家中见闻。
姑舅表弟带了多大的桃李甜瓜,胡同口的小丫头荷花戴着好别致的长命缕,舍不得让人摸一摸。
迎春听的好笑,冷不丁瞟见拐角处撞过来一个人影,连忙拉着司棋躲开了。背后的伤才没好几个月呢,险些又被撞个正着。
司棋也是吓了一大跳,待看见是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混跑,登时立起眉毛就要骂人。
迎春连忙拽住司棋,问那小丫头:“你这是怎么了,看见小龙了不成?跑的那样急,仔细摔跤。”司棋这才发觉小丫头脸色不对,嘴唇都哆哆嗦嗦的。
那丫头是才入园子服侍的,平日不过做些洒扫的粗活,虽认不得迎春,可也有些眼力见。知道是碰着主子了,见有话问她,虽然心里害怕,少不得强按下回答:“那边井里淹死一个人,泡的好大,颜色都……”
“去!主子跟前浑说什么,仔细吓到姑娘……园子里别混跑混钻的,被主事嬷嬷看到了打你一顿好嘴巴!还不找带你的人去?”
小丫头还没说完,就被司棋急急喝止住了,生怕吓到迎春。
等到那丫头答应着走了,迎春才转过头对司琪说:“让荠荷去打听清楚……这园子里,就这么渐渐地乱起来了……”
这跳井的人,多半就是金钏。这个往日敢与宝玉调笑打趣的丫头,死在了打小服侍的主子手里,几乎就是个无解的局。
迎春也曾圣母心发作,试着推想过,如何能让她避过这一劫。
但是她一个别房的姑娘,不说没法去管教叔母身边的大丫头,嘱咐她言语谨慎。
便是阻止了这一回,她那隐秘的野心只要一日不打消,利剑就会一直悬在头顶。迎春不是救世主,决定尊重他人命运。
但亲耳听到这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逝去的时候,这冲击力还是非同一般。“虚伪的悲悯,看来自己真不是什么好人啊!”迎春自嘲地想。
回到房中,还不等司棋去吩咐荠荷,这丫头的信息就已经到了跟前:“外头有人传是宝二爷逼奸金钏不成,她才羞愤投井的。”
“这么传的人多吗?”
“零星听到几句,也有说金钏勾引二爷不成,被太太赶出来的。只是没有前一种说法传的开。”
“管好咱们屋里人的嘴,若有一星半点的议论,我听见可是不依的。”
“是……”
流言一旦沾上桃色,世人就不会管真假了,王夫人实在是走了一步臭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