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凛淡声应下:“是,陛下放心。”
皇帝闭了闭眼,似是乏累得紧,微一摆手,“行了,你去寻阿音罢,朕乏了。”
卫凛道是,行礼后退出暖阁。
出了门,卫凛在玉阶前停驻少顷,抬眸望向远处巍峨矗立的一座座宫阙楼台。
屋外不知何时变了天色,浓云乌沉沉一片,笼罩在皇城上空,像一张幽深的口,将天光吞噬得一干二净。
看起来,似是风雪将至。
遇刺
沈妙舟从坤宁宫出来时已近黄昏,宫门就快落钥。
天色昏沉,黑云压城。掌灯的宫人无声地鱼贯进入宫殿,点起灯火,星星点点的烛光在一重又一重的殿阁内渐次亮起。
她揉了揉发僵的脸颊,长吁一口气,一面向外走,一面腹诽,怪不得秦舒音宁肯闯下大祸也要逃婚,倘若换做是她,哪怕要闹个天翻地覆,大家都不得安生,也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皇后哪里是将秦舒音当女儿,分明是当个解闷的小猫小狗,一件争权夺利的工具罢了。
方才在坤宁宫里,皇后不过与她寒暄片刻,便三句不离要她对卫凛小意温柔,婉转逢迎。虽未直言,但摆明就是想要凭借这桩婚事,拉拢卫凛,让他为璟王所用。
当今皇上子息艰难,养大成人的皇子只有两个,都非皇后所出,但三皇子璟王是由皇后养大,勉强算得上半个嫡子,可他却一直不曾被正式下诏立为储君。
她虽不甚关心朝堂的事,但对前些年的国本之争也是有所耳闻,毕竟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直到二皇子宁王自请去大同就藩才算消停下来,可如今宁王就藩已近两年,皇上却仍未立储,皇后和崔家这是坐不住了。
不过皇后的话固然让人不齿,却也给了她些启发,若想要快些骗取卫凛的腰牌,乃至探明他的身份,便不能总是这么学着秦舒音的模样,和他相敬如“冰”下去。既然冰山岿然不动,那便由她去就山罢!
走过一重宫门,天色越发晦暗,寒风凛冽。
深长的夹道尽处,一道高大清俊的身影负手而立,一身大红洒金的曳撒,披玄色大氅,姿仪俊秀,朔风吹动他的袍角,金丝银线绣制的飞鱼纹样昂首振翅,凛凛似宝剑出匣。
看起来像是已在此处等了许久。
不见还好,一见到卫凛,沈妙舟不由得想起方才在坤宁宫里,皇后苦口婆心教她的种种手段,再想想自己方才的雄心壮志,顿时感觉面上发热,有些不大自在。
她脚步微顿,示意引路的宫人退下,深吸一口气,走到卫凛身边,绽出一个笑脸,嗓音甜丝丝的:“夫君。”
卫凛轻瞥她一眼,淡声道:“时辰不早了,走罢。”
走出宫门,长廷已牵来马车,候在一旁。
天上飘起了雪,朔风刮得越发猛烈,车盖一角悬挂的风灯被吹得簌簌打转,流苏上下翻飞。
沈妙舟和卫凛先后上车,木门一关,呼啸的风声霎时被隔绝在外,整个车厢内静悄悄的,落针可闻,呼吸间尽是他身上降真香的味道,清冽中带着三分苦药香。
车内置着暖炉,坐垫上又铺了厚厚的一层银鼠裘皮,暖意融融,驶出一段距离后,沈妙舟耐不住热,鼻尖渐渐沁出一层细汗,心中的燥意也像煮沸的茶水一样,咕嘟咕嘟往外冒着泡。
沈妙舟悄悄挪了挪身子,抬眸看向卫凛。
他似是有些疲累,靠坐着车壁,凤眸微阖。车顶吊着一只小小的灯笼,烛火昏黄,暖光洒落在他俊瘦的脸上,倒是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几分。
沈妙舟轻咳一声,主动道:“夫君,今日在宫里,我什么都没说。”
隔了几息,卫凛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少女迎着他的视线,杏眸微弯,扬起一个乖巧无害的笑容。
卫凛轻哂。
方才在皇帝面前,她分明察觉到他的警告,却全然当做没看见,自然是因为对昨夜之事心有不满。
这崔家表姑娘看着乖顺,倒是很有几分脾气,现在这副模样,不知又是真是假?
他收回视线,神色淡漠,带着几分懒倦,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沈妙舟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卫凛有什么别的动作,便将身子向前凑近几分,在他眼前摊开手心,期待道:“那给我解药罢。”
卫凛垂眸,视线沿着那只细嫩白净的小手缓缓向上,最后在她脸上落定,轻扯了下唇角,不答反问:“皇后同你说了些什么?”
沈妙舟笑意微僵:“……”
同我说该怎么把你迷得七荤八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思量片刻,沈妙舟故作羞涩地别开脸,娇娇道:“自是教导我守好本分,侍奉夫君。”
卫凛轻嗤一声,摆明了不信,身子微向前倾,似乎要说什么,沈妙舟忽然听见车外有一丝极为诡异的声响,正朝他们二人而来。
来不及细辨,她脱口大喊:“小心!”
几乎是在她张口的同时,卫凛迅速钳住她的后颈,大力向下按去,低喝道:“别动,有刺客。”
“铮——”地一声,一支铁爪穿破车窗,钉入车壁。
紧接着,又有两支铁爪飞至,三面车壁都被钉透,铁爪随即一齐向外拉去,顷刻间车厢四散分离,沈妙舟与卫凛彻底暴露在风雪中,再无半分遮挡。朔风卷起砂砾似的雪沫子,直拍得人脸生疼,睁不开眼。
卫凛凤眸一片漆黑,沉声下令:“暗卫列阵,长廷,发响箭。”
转眼间,四周箭矢破空声急如骤雨,乱箭密如飞蝗,十余个暗卫尽数现身,团团聚拢到马车周围,挥刀格挡羽箭,长廷瞅准空隙,朝天射出响箭,银红色的烟花在空中砰然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