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尝试过敲击自己的奶瓶发出声音,要吓走老鼠。结果老鼠一点也不怕人,径直向她冲来。大有自封进击的老鼠之意。
世初淳大惊失色,只能抱着自己的奶瓶东躲西藏。
有次,三只老鼠一起追她,她捧着奶瓶跑到卧室里。
室内,织田作之助正在着装,忽觉裤子被人抓了把。他低头一看,原是女儿揪着自己的裤子,惊慌失措地要往上爬。
他刚捞起女儿,几道灰黑色的影子就溜了过去,没影了。
欺软怕硬!世初淳攀在养父的肩头,举起右手挥舞着抗议。
为首的那只老鼠回头了,似有她再瞅瞅,就复来战的意思。
小时候,老人们吓唬小孩会说,断尾壁虎的尾巴会主动地寻找它的身体,直到钻进人的耳朵里为止。
同理,不要去招惹老鼠,否则它们会在挑衅者睡着的时候,吃掉他们的耳朵。
联想到老鼠半夜三更爬到床边,咬掉她耳朵的场景。世初淳没骨气地缩回织田作之助的怀抱里,抱紧了奶瓶。
人不与鼠斗。估计在老鼠们的心里,这块地盘是它们的。她、织田作之助,和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才是鸠占鹊巢的外来者。
好吧,她承认自己斗不过。
说到老鼠,就不得不说蟑螂。蟑螂也是本地居民区的一大特色。
在家里发现一只蟑螂,就预示着它在这片地域繁衍出了一个族群,是广为人知的事实。
纵使人类灭亡了,它们大概率也会永存。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永垂不朽。
世初淳拿拖鞋一拍一只蟑螂,看它们拖家带口,看它们爆浆流脓。她举起拖鞋,要拍死蟑螂前,思绪错开了几秒。
她反思着,拍死蟑螂的自己,是不是它们族群里的罪大恶极,假若哪天自己遭遇强于自己的物种碾压,是不是能算作是一报还一报的报应?
这个想法终结于她目睹一颗蟑螂卵里爬出近百只小蟑螂。
——果然蟑螂这种邪祟就应该被毁灭!
世初淳一边强忍着恶心收拾,一边忍不住地想,要不人们就洗洗手,把世界让渡给蟑螂吧。
它们有统治全球的能力与野心。
至于蚊子,一年四季全天候不休息,纵使接近零度,也没能阻止它们开工的决心。它们风餐露宿,它们敬职敬业,它们夙兴夜寐到让男人沉默,使女人流泪。
关键是,蚊子吸血就吸血吧,它还非得在耳边嗡嗡嗡,发出噪音。真的是烦不甚烦,长出的蚊子包还痒。
等织田作之助终于给她配碗,世初淳刚端起碗吃饭,一只蚊子就要闷头撞死在她的碗里。
寻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吧。
看着自尽于粥水的蚊子,世初淳莫可奈何地放下碗筷。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专挑她这一碗。
漂浮着的蚊子尸体无声地吶喊,令异乡人脑海里回响着“就一定要死在你的碗里”的旋律。
她想剖开蚊子的脑子,看看它到底是怎么想的。可蚊子是没有脑子的。想要研究蚊子行为模式的她,兴许是当孩子的时间久了,忘了带上自己的大脑。
人是不能对比的,一对比就出龃龉。
屋子里明明有两个人,蚊子偏偏只盯着世初淳咬。她也不是非得要织田作之助和自己共同分担,来个蚊子群底,同甘共苦,品味品味下何谓遍体瘙痒。
只是,她就像一只被蚊子逮住的羔羊,它们别的不要,专门挑她一只玩命地薅。她都快被薅秃了,织田作之助全身上下还清清爽爽。这就叫人心理严重失衡了。
被咬得很厉害的女童,试图在养父裸露的部位找到一个蚊子包。
可是没有,一个也没有。世初淳扫视着自己满胳膊、满腿的包,头顶的怨念扑哧扑哧地涨。
织田作之助购置了驱蚊水,浸泡在水盆里给孩子泡也无效。他摸摸女儿手臂前土豆大的蚊子包,嘴唇勾起一个不起眼的起伏。
世初淳:“!!!”
你笑了!正为满天飞的蚊子头疼的孩童,义愤地指着看自己笑话的监护人。
被抓包了的织田作之助面不改色,单顶着张正气凛然的脸,摊开双手,表情看起来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他没有笑哦。谁笑了?他不知道,反正不是他。
冬日来临,世初淳的嘴巴干裂,露出里头的粉肉。
小孩子没说,监护人不顾,那裂痕就反反复复地撕裂愈合,愈合撕裂,直到最后结的痂缓缓脱落。
在织田作之助看来,这本是没什么的,连他受过的最轻微的伤也比不了。要他看来,能称得上严峻的唯有生死大事。
而这生死大事,在收割掉无数条性命的他眼里,也着实是单薄了些。
当前的他,没有看顾自己子女的常识,连怜悯、关爱的成长亦是超级无敌地缓慢。他抚摸着女儿嘴边结起的浅茶色硬皮,微微突起的指腹搁在上头,来来回回地摩挲着,略带着惊奇与疑惑。
贫窭是扎根在血液皮肉里的顽疾,肉眼无法捕捉,却潜伏在生活里的每个角落。它影响着人的方方面面,一刀一刻痕,直至将其塑造成清苦的形状。
屋子里御寒措施少,基本只靠棉被。每逢冬季来临,世初淳就被冻得直打颤。织田作之助把她抱在怀里,也只能缓解一时之急,脚底长的冻疮通红的部位直发痒。
她下意识要去挠,被监护人捉住了手。
织田作之助单手握住女儿两只脚腕,放在自己的小腹前,给她捂脚。捂热了再放开。
经过赛尔提的提醒,自己粗陋着过日子,也让女儿跟着自己简陋的织田作之助,终于想起来要给孩子搽药膏。他原先就过着这样的生活,也难以认知到养育了孩子,自己须得做出什么样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