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怪谢迟,但又不知道该怪谁。更何况,谢迟恢复记忆以后,她有种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更远了。
屋内点了灯,门开的时候带进来一阵风,吹得灯影摇摇晃晃,殷禾才发现谢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门,手里拎着几坛酒,正朝着殷禾笑。
他举了下手中拎着的酒坛,“天香楼特有的梨花酿。”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用一种颇为怀念的语气道:“好久没喝了。”
殷禾慢吞吞地挪过去,一拔开酒塞瞬间一阵熟悉地香气扑鼻而来,她也忍不住笑了:“还真是。”
“屋里太闷,不如到院子里去。”
谢迟“嗯”了一声,他没失忆之前,向来是不会拒绝殷禾的。
院子不大,海棠花开了满树,前几日落了雨,打着树上的花儿落了下来,铺了满地的粉白。
两人谁也没说话,就像是专门出来喝酒似的,一碗接一碗,就像是永远喝不醉似的。
最后还是谢迟打破了寂静,他望着院子里飘落旋转的海棠花,说了一句:“想说什么,便说吧。”
殷禾脑中百转千回,最后只汇成一句:“这些年……你怎么样?”
“如你所见,不好也不坏,当年离开怀水乡以后受了重伤,再醒过来就忘了很多事。”
谢迟的指腹擦过酒碗的边缘,看着碗中清透的酒液:“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对不起这几年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还是对不起曾经的忽视和利用?
殷禾抿了口酒,将碗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嗑哒”声,随后站起了身,走到那一树海棠花下。
宁静的晚上,月色照在不大的一方小天地里,就好像那些事情还没有发生过,这里还是曾经的怀水乡。
“我那时候总想着,能够和你一起平静安稳地度过一生,就已经是非常圆满的人生了,后来才知道,就这么一点愿望,都是这么难。”
一朵海棠花落在殷禾的鬓间,她伸手拿了下来托在掌心:“人的命就好像这朵花一样,又脆弱又经不起风吹雨打,风一吹便落到泥里,任由别人摆布,我不想做这种花。”
“所以,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剑,能够自保和反抗的能力,有了更多的牵挂,不只是我,你也是。如果可以,我也想和你一样在怀水乡不闻不问地继续生活下去。”
殷禾顿了一下,朝着谢迟慢慢靠近,她有些遗憾地叹气:“但是,你我都知道,我们回不到以前了。”
谢迟的指尖轻轻擦去她眼角不知何时落下的一滴泪,问她:“殷禾,你在怨我吗?”
她拉下谢迟的手,攥在手心,感受那双手微凉的温度:“我不想怨你。”
“所以你能告诉我,这些年你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她的眼神带着恳切,是真的想要走进她缺席的那几年时光。
她想问他,关于羽山,关于谢迟这个身份,关于沁宁,关于他当年为什么会离开怀水乡,关于他的种种她不曾了解的另一面。
可惜谢迟只是望着他,直到殷禾的眼角的泪痕被风吹干。
“对不起。”
殷禾的手放了下来,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失望。
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也有了那么多的秘密。
殷禾掩饰一般地笑了一下,道:“我们顺其自然吧,好吗?”
半晌,谢迟才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指腹,道:“好。”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谢迟回到屋内,拿了一件披风为她系上:“夜里风凉,不要吹太久。”
说完这句话,谢迟便转身离开了,他离开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很单薄,清瘦笔挺地走在月色下,像一颗孤寂的树。
殷禾确实没有完全放下谢迟,如果这么容易的话,她也不会找了他整整五年,只是她现在心里乱得很,她需要时间来思考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她坐在藤椅上吹了会儿风,等到月升中天之时才准备起身回屋,刚一起身,胸口处忽然跳动地极快,四肢像不听使唤一样,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整个人软得像面条一样“砰”地一声磕在了旁边的木桌上。
额头处传来剧烈的疼痛,让殷禾的意识有了几分清醒,一股热流顺着额头流进了眼睛里,殷禾半睁着一只眼,勉强撑起身子抬手去擦额头上流下来的血。
谁知心口处极速跳动的心脏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用心如刀绞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她喘着气靠在桌边,忍受着那股剧烈的疼痛。
那股仿佛将心脏扎穿似的痛苦却没打算放过她,一阵比一阵更强烈,在最后一波疼痛中,殷禾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眼前一黑。
失去意识之前,殷禾还想着,早知道刚刚该叫谢迟留下来的。
到处都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殷禾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儿,只能凭着感觉四处乱走,黑暗中有一双手伸了过来,殷禾吓了一跳,瞬间将手缩了回来。
“什么人?”
那只微凉的手再次伸了过来,声音很低,像羽毛似的落在殷禾的耳边:“别怕。”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殷禾听着那道熟悉的声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脑子里就像塞满了浆糊一样乱糟糟的,只能凭着本能去相信他。
那双手牵着她不紧不慢地一直向前,她的眼前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黑暗中轻轻牵着她的那双手。
让人无端地感到安心。
不知道往前走了多久,殷禾的眼前有了一点细微的亮光,越往前走,那道光便越亮,渐渐地周围像朝阳初升似的都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