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偶尔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起前几年发生的一切,是否真实地发生过。那些痛苦和撕心裂肺,不过短短这么些时间,就这样淡忘虚化,仿佛姜仪这个人,从来不曾存在于他的世界。连他自己都快要记不得,那样的疼,心口究竟是什么感觉。
姜仪……姜仪。
他真的再也没有听到过这人的消息。彻底地摆脱了过去,生活在了当下。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是方知宇端着酒杯,甩开身后的众人,朝祈云走来。他笑了一下,双臂搭在阳台的栏杆,扭过头看向祈云的脸:“今天欢迎的主角是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
“透会儿气,”祈云太阳穴有点发胀,被室内混合着暖气的酒气熏的晕。他舒了口气,罕见地露出有些稚气的笑:“顺便逃酒。”
他摇了摇头,一副意料之外的无奈:“再待下去,明天你在公司就见不到我了。”
方知宇猝不及防地被逗笑,说:“他们是一群酒蒙子,你不要搭理。你身体还没好,跟他们胡闹什么。”
“早就好了,”祈云横了他一眼,眸子蓄水光,看着像是喝醉了,眼睑透出红:“我又不是oga。”
“alpha又不是不会生病,和这有什么关系?”方知宇不认同地撇下眉,晃着手中的酒杯,旋即将其中猩红的液体一饮而尽,说:“走了,我们偷偷回去。”他狭促地眨了下眼,说:“他们还不知道要多久才结束呢,这会儿人多,一起逃。”
不论是什么事情,用上“一起”这个词汇时,在这样沾染着酒气的环境里,都容易变得隐秘,带上独有的特殊意义。
祈云顿了一下,在对方澄澈的眼眸里,看见自己清晰的倒影。
他恍然间出神,很不讲道理地明白自己的奇怪在何处。是空了一块,来自身体,灵魂。他似乎得到了安稳的生活,但与此同时,他失去再次接触有关爱情的能力。
“好。”祈云垂下眼,稍稍抬手,动作很轻地从方知宇手上接过那个透明的高脚杯:“那你刚刚不该喝酒,一起走的话,没人能开车。”
“你家离这里并不远,不是吗?”方知宇如愿得到自己想听到的答案,毫不遮掩地笑出来,坦坦荡荡地对上祈云的视线,邀约道:“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回去。”
“大概二十分钟,这里晚上的空气很不错。如果你愿意,或者你可以把它当成我们共同的散步。”
他的视线太灼热了,祈云迟钝地想。
但他还是点了头,应允对方的靠近:“好。”
祈云不想失去这项能力。他不能允许自己困在过去的虚无,既然已经选择来到新的城市,总该做些改变。像王清越说的一样,接受来自旁人的示好,也许并不是一件足够难的事。
可变故总是骤然横生。祈云神色微变,身形也跟着停了一瞬。
“怎么了?”方知宇察觉到他沉下去的气压,停下正在说着的话,朝对方望了过去。
祈云笑了笑,挂在唇角的弧度没变。藏匿去外露的情绪,对于祈云来说,实在太过轻易。他轻车熟路地掩去那点惊诧,微微侧头,避开了alpha因为关切而伸出的手:“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说的,有点不可思议。”
“你看上去不太像不会说话,”他顿了一下,组织措辞:“你很会表达自己,擅长做很多事情。”
这句倒是祈云的真心话,但显而易见,这并不是他此刻顿下脚步的理由。
方知宇跟着不再前行,无声地盯着他看了几秒。
“你的脸好红,有人夸过你的眼睛好看吗?”他收回被对方避开的手,稍稍抬着下巴,毫不在意地照旧笑:“祈云,我总觉得你有魅力,为什么有人笑的时候,眼睛却并不高兴呢?”
祈云避而不谈,他摇了下头,提醒道:“别人没有,但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不早了,回去吧。”他向前几步,想到什么似的,又转过身,说:“谢谢你陪我,我今晚很高兴。”
方知宇弯了弯眼,没说话。
他注视祈云一步步走远,没再冒犯地试探。
祈云真是个好脾气的,轻轻一句话,就将人哄得高兴的人。方知宇吹了声口哨,想,就是界限感太强了,哪里都差一点儿感觉。
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曾经拥有过他呢?他突然间好奇,那个完整的,没有缺失的祈云,又会是什么样。
祈云好会说谎,方知宇挑了下眉。
明明眼睛一点都不高兴。
“他是谁?”
祈云扭动钥匙的手没停,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抽出钥匙,撞出清脆的声响。
“你和他在一起了吗?”
祈云推开门,反手就要将门扔上。
楼道的声控灯突兀地亮起,照的一片惨白。祈云脸色极差,还是在门砸上姜仪扒着门框的手背之前,拦住了门板。
姜仪扫了一眼对方的动作,终于露出有些扭曲的笑容。他喉结滚了滚,仰起头,直勾勾地注视着祈云的脸,目光阴郁而病态:“他是alpha。你知道吗?”
祈云闭了下眼,什么狗屁淡然都抛之脑后了。
他伸手,用力拂去对方握在门框上的掌心,干脆利落地将人推出去,反手关上了门。
这一次,姜仪没能成功拦下。
他听见碰撞的刺耳,接踵而至的落锁,独独没有祈云的声音。
一个字,都没有。
◇“善解人意。”
熟悉的,渗入身体本能里,令人恶心的伏特加气味。
那股小麦涩苦如同挥之不去,缠绕在他的鼻尖,久久不散。祈云维持着关门的动作,僵直的脊背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了松缓下去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