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亲自去把人找回来,花钱花时间照顾,还以为对这孩子有什么特别的情感。现在一惹他不快,变脸比翻书还快。他要对付一个小孩,有的是办法,哪怕把他送去念寄宿学校呢,也不一定非要把人送出国。
他进餐厅,见阳云林还站在一地碎渣中间,灯光打在他身上,他也像个精致易碎的瓷器,此时身上布满了细小的裂纹。
见管家进来,阳云林好似灵魂重新装进陶瓷的躯壳,僵硬地动了动,去找了笤帚开始帮忙扫地。
吴管家从他手上接过:“我来吧,你去休息一下。”
阳云林不为所动,仍是打扫:“岑叔呢?”
“他也上楼休息了。”
阳云林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扔下扫帚,却被吴管家抓住了胳膊,他苦口婆心地:“小阳,你听我一句,别去说了,没用。先生决定要做的事,是不会变的。”
阳云林抠吴管家的手指,委屈得带上了哭腔:“吴管家,你放开我。”
“真的别去。你不了解先生,我跟了他十几年,我很清楚这不会有回旋的余地,你别自讨苦吃。”
“吴管家,你别拦着我……”
头顶传来声音,岑苍站在二楼过道,头顶的灯光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将他的眉眼掩藏在阴影中,沉重肃然,像一尊石佛。
石佛仁义悲悯,同时也冰冷坚硬,没有感情:“别拦着,让他上来。”
移情
大闹一通过后,阳云林平静了些,开始在岑苍面前哭。
若说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是狂风骤雨,他哭起来刚好相反,无声无息,连啜泣的声音都没有,只有眼泪像开闸的洪水,汹涌地往外奔腾。
见他这样,还没说话,岑苍就已经心烦意乱:“你还要说什么?”
阳云林擦擦眼睛:“你说过我可以一直住这里,不赶我走,你还说会一直照顾我……现在却要把我送到国外去……我不出去……”
“这样对我们俩都好,我已经决定了。”
眼泪重新开始汹涌,阳云林一脸绝望和愤怒:“你凭什么替我决定?”
“还有要说的吗?没有就下去吧,我要睡了。”
“……你就一点不担心我一个人在国外会活不下去?”
岑苍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如果那实在是你最后选择的路,我也只能当自己这一年来的努力白费。到最后,人也只能是自己对自己负责。”
阳云林的嘴角战栗着,大概是见惯了岑苍温情的一面,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冰冷无情。最后实在无计可施,他也只能心灰意冷下了楼。
夜深人静的时刻,吴管家被叫上楼。
他推开老板书房,先是闻到一股浓重的烟草味儿,然后看见桌上烟灰缸里插满了烟蒂,旁边一只空烟盒。岑苍瘫在桌后的椅子,闭着眼睛却眉头紧锁。
吴管家提来垃圾桶,收拾桌上的烟蒂。
“放着吧,反正一会儿还得抽。”
“味儿太大了。”说着他去开了门窗。
岑苍从椅子上直起身:“老吴,我想让你陪着阳云林一块儿去国外。让他一个人去,我始终还是不放心,况且这孩子情绪不稳定,我担心他会做傻事。”
吴管家扶着窗户的手一顿:“先生,你想让他离你远点,也不是非要把人往国外撵。送他去念寄宿学校就挺好,有同学老师的陪着,他也不会太孤单。等你俩关系缓和了,隔三差五还能见个面。”
岑苍担心的就是这隔三差五还能见。
“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如果你愿意去,就把你爱人和孩子一起带过去吧。上次听你说孩子学习不好,在美国念书总体轻松些。至于报酬方面,你放心,会是让你和你爱人都满意的数字。”
岑苍说到这份上,吴管家知道他是真下了决心,已经把这方方面面都安排妥当了。而且这工作,无论从哪方面说,他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如果小阳没意见的话,我陪他去吧。”
“他知道你对他不错,你在他身边,是最好的。”
学校的申请全权交给了中介,阳云林和吴向东一家出国的手续也正在办理中,这中间预计还需要几个月时间,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定局。
阳云林心情不好,没有补习老师过来了,他就每天躲在屋里不出来。岑苍也懒得管他,人是他打定主意要送走的,不会因为对方使点脾气就退让。
这段时间他也挺心烦,很久没去找杨晓。杨晓打电话邀他,他也以忙推脱了。
杨晓锲而不舍地,恨不得一天一通:“自上回从你家离开,我们已经整一月都没见面了。”
岑苍耐着性子:“我这不是忙嘛,你也知道我的工作就是这样。”
“我知道啊,但总有休息的时间吧。我也不打扰你,就休息的时候陪陪你啊。我最近买了几件好看的衣服,想穿给你看。”
“什么衣服,发个照片看看。”
“不发,要你过来亲眼看。”
“过不来。”岑苍刷刷地在文件上签名,“最近还有钱花吗?我给你转点。”
“啧,岑总你有时候是真没劲,别总觉得我给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跟你要钱。”
“你不是专门买了衣服给我看,这该给你报销。”
杨晓“咯咯咯”笑了一通:“你也知道买衣服是为了给你看,又不是为了给你报销。”
说了这么一阵,始终得不到见面的许可,他忍不住开始抱怨起来:“你怎么就不能跟我见个面嘛,真是讨厌。是不是那个阳云林不让你跟我见面的?那小屁孩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他也想跟你好?毛都没张齐,花花心思倒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