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如此难堪的境地,她也没有明显的慌乱,更没有失态到像许兰茵那样哭着离开这片场地。
她迅速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朝着静太妃走了过去。
进宫当教习是她主动示好静太妃得来的机会,如今要离开,也合该同她请辞才是。
“太妃娘娘,凝烟奉诏入宫为教习,今日却突感有些力不从心,故而向太妃娘娘请辞教习之职,愿公主早日觅得良师,学有所成。凝烟身体有些不舒服,便先告辞了。”
说完便施了一礼,从容离场,端的是世家风范,即使略显狼狈,也要挺直脊梁。
顺便将过错全部推给了她们这些人。
在场之人没有傻的,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自己是奉命进宫做教习,如今却又是“力不从心”,又是“身体不舒服”,究其原因,自然和她们脱不了关系;可即使遇到这样的学生,她也仍然大度地不去计较,并希望她们早日成才呢。
姜澂鱼看着姜凝烟离去的背影,心里暗道:
姜凝烟,你还真是会摆弄辞令啊。
对你无用的,你都要踩在脚下,对你有利的,你就假意贴近,最终都成了你脚下铺路的石子。
你的高傲虽不曾让你低头,但即便你再怎么挺直脖颈,踮着脚尖,也终究够不到他,或者说,够不到那个位置。
你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我们与你也不是。
这场风波算是这么过去了,其实方才听到的也没几个人,只有零星几个夫人贵女走得慢些,也不知道听全了没。
静太妃特意让梁宫令亲自去送姜凝烟归府,也算是全了这番体面。继而又给几位伴读多放了一天假,让众人都回家好好休整一番。
她看得明白,这场风波虽然起因在于昌平不喜那位姜教习,但安排这一切、最终名正言顺把人赶回家的却是眼前这位姜二姑娘。
短短数日,连昌平都被她收服。
在伴读中,论人缘、心智与手段,这位姜二姑娘都是第一等的,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待众人都离开后,昌平公主再也忍不住了,憋了很久的笑意不加掩饰地浮现在她那张得意得眉毛都要扬上天的小脸上。
“哈哈哈哈,烦人精终于走了,这下我们可清净了。”
郑嘉低叹一声,“常言道:非诚心款契,不足以结师友。如今这般结果,也是咱们同她没有师生缘分。”[注1]
方婵也附和道:“就是说呢。”
昌平公主冷哼一声,“是她动机不纯,又大言不惭,这可赖不得我们。”
随即她便将此事抛之脑后,又兴致勃勃地转头问叶兰蕙道:
“最后那副画真是你画的吗?我从来没见过这种画法诶!”
叶兰蕙点点头,“这叫……素描,是以极细的炭条为笔画成的。”
昌平公主却疑惑道:“那皇兄为何会知道你真实的水平啊?”
叶兰蕙先是看了姜澂鱼一眼,才犹豫着开口:
“我曾奉陛下旨意,为先皇后画过画像,因此陛下是见过我的画工的。”
昌平公主这才恍然大悟般睁大了眼睛:“对,你是和阿嫂关系不错来着……”
说完话后,几人便互相道了声别,各自出宫去了。
此时,宫外停留的马车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大半,只余零星几辆还未走,其中有一辆很是显眼,四周还有穿着兵甲的侍卫,车前写有“谢”字的彩旌在微风中微微飘动。
想必这就是宣平侯府的马车了。
姜澂鱼收回视线,先是登上自家马车同孟氏说了一声,今日要去宣平侯府一趟,让她先走。
孟氏也知道女儿同姜凝烟之间的事,刚才见姜凝烟出来时脸色不太好,便猜测应该是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她在心底轻叹一声,以崔老夫人偏疼姜凝烟那个劲,此时澂鱼回去,定是免不了被叫去延寿堂问话,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问责。
“你去吧,去完放心回来,别躲着不回家,祖母那边不用担心,记着,阿娘和爹爹永远站在你这边。”孟氏叮嘱道。
姜澂鱼点点头,转身下了马车,朝宣平侯府家的马车走去。
到了马车跟前,她才温声说明来意:“徐夫人,荣国公府姜澂鱼求见。”
马车帘子被挑起来一端,宣平侯夫人见来人是她,连忙让等在外边的丫鬟放下脚凳,让她上了马车来。
宣平侯夫人出身东州徐氏,世家出身,上头又没有婆母,在府里自然是说一不二,出手也阔绰,且看这通身的气派,便知是个能当家做主的。
这位宣平侯夫人不仅爱制香,还是个打叶子牌的高手,最爱攒局,因此前世时萧妤便常常被邀来宣平侯府一起打牌,同她也很是熟悉,知道她是个表里如一的。
一坐下,徐夫人先是带着笑端详她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方才我还在想,是哪家的姑娘能有如此高明的制香技艺,我将京中所有贵人家的女儿都猜想了一遍,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没成想是你这个刚回京的小丫头。”
接着亲热地同她道:“小时候,你母亲还常带你来我家玩呢,当年跟在我家秉臣后边喊阿兄的小丫头,如今也变成大姑娘了,还有这等制香手艺,真是后生可畏啊!一会儿到了府上,我将那孤本香方拿给你瞧瞧,你可愿一试?”
姜澂鱼不好意思地笑笑:“在您面前,澂鱼不敢托大,只能尽力一试。”
宣平侯府也是在皇城根下,因此出宫门后很快就到了。
此时正值饭点,徐夫人说什么也要留姜澂鱼在府里用膳,姜澂鱼推辞不过,只得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