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里出事到现在,他从来没跟旁人抱怨或者吐露过自己的痛苦和家里的不幸;毕竟就算他说了,别人也帮不上忙,这件事还很容易沦为别人八卦的谈资。
但是,霍月寻也许是不一样的……
“……没有,没出什么事!”
纪灼迅速回神,恍然惊觉自己差点产生了一个什么样的念头,连忙找了个借口糊弄,“还是问我那幅画的事。我刚刚就想说……多亏了有你。”
他很浅地勾了勾唇角:“他们说你是我的缪斯,说得还挺对的。”
红灯跳绿,霍月寻深深地望了一眼纪灼,旋即才收回了目光,尾音微微上扬,语气轻松而揶揄:“是吗?”
纪灼有点心不在焉:“嗯。”
霍月寻长长地“哦”了一声。
过了两秒,他眼睛弯弯,语出惊人:“我可以理解为,你刚刚是在跟我表白吗?”
啊?
表白?表什么白??
纪灼茫然而震惊地扭头去望霍月寻,而后者的脸上依然噙着一抹不慌不忙的笑意,用余光欣赏完纪灼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表情之后,才慢条斯理地解释:“难道不是吗?其实上次我就想说了……”
“‘没有艺术家不爱自己的缪斯’,”霍月寻弯着眼睛,故作惊叹,“小纪画家表白的方式好拐弯抹角哦。”
“……”
就算纪灼再迟钝,也能听出霍月寻话里的调侃意味,他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原先沉闷不已的心情被这么一打岔,也莫名没那么难受了。
他倒是想说点俏皮话接上这个玩笑,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只会干巴巴地开口。
“……谢谢你,霍月寻。”
过了十字路口调头,汽车在庆朗画室楼下停稳。
霍月寻换了档位,侧过眸看向纪灼,语气听起来依然很轻松:“谢我干什么?”
纪灼张了张唇。当然是谢谢霍月寻愿意当他模特,愿意费尽心思逗他开心,愿意……
“是我应该谢谢你,给了我这个被选择的机会。”
霍月寻语气认真,一字一顿:“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缪斯’。”
“……”
燥热的六月,车停在树荫下,引擎的轰隆轰隆消失之后,四处都是树叶摩挲的沙沙声音和蝉鸣。纪灼却在这些白噪音中,听到了第三种震耳欲聋的声响。
咚咚。
咚咚、咚咚。
“……我得抓紧点时间,就先下去了,”纪灼猝然转过头,动作有点匆忙地解开安全带,打开副驾车门,“那个,你路上小心——”
“我会在这里等你,”
对上霍月寻的双眸,纪灼原先要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怔怔地站在车门旁,看着霍月寻弯起眼睛笑了笑,嘱咐他,
“早点回来哦。”
……
纪灼一路魂不守舍地走到了庆朗画室的门口,在进去之前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确认自己的状态无异之后才摸上门把。
还没来得及用力往下一拧,门就开了;上次在酒吧一块玩的黑长直女孩刚好从里面出来,见到他时轻“啊”了一声,语气和善温柔:“纪灼,你来了呀,刚好想买画的人也到了,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她后退了几步,将纪灼迎进画室内。庆朗画室在京云青苋湾这一块还有些名气,装修什么的自然也不在话下,光洁明亮的地板、充满生活情调的绿植和装饰,就连沙发都是真皮的。
一个手长腿长的男人懒懒地倚靠在上面,穿着一件骚包至极的墨绿色衬衫,高挺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价格高昂的感光镜片,见纪灼进来,稍微来了点精神似的地直起了身子。
“魏季青,起来见你心心念念的小纪老师了!”
说罢,黑长直女孩又弯腰给纪灼倒了杯花茶,友好地笑了笑:“纪灼,这位是魏季青,咱们画室的老主顾,他非常欣赏你的这副作品。这样,你们俩先聊着,我去下面接个客户,可以吗?”
纪灼连忙点头:“当然,辛苦了。”
他刚目送着黑长直女孩离开,就骤然感觉自己的肩膀一重,扭头看去,发现魏季青不知何时站起了身,懒洋洋地搭靠在了他身上。
魏季青的长相很好,张扬并且妖孽,打眼看上去就像是个玩得很开的富二代公子哥;双眼皮窄窄地往上挑,隔着一层镜片,视线炙热而毫不掩饰地望向纪灼。
“小纪老师,很高兴认识你,”他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我看过你的画了,我非常喜欢。我觉得你的水平已经超越了我之前认识的百分之九十的画家。”
纪灼不适应跟人这么亲近,后退了半步,伸手出来与魏季青礼貌地握了一下:“谢谢,没那么夸张,我还有很多不足。”
“你太谦虚了,你的画完全值一个高价,”魏季青盯着他不似作伪的表情看了几秒,歪了歪脑袋,笑了,“我们先加个联系方式吧,买完这幅画,我可能还要跟你定别的呢。”
纪灼无法拒绝这么有诱惑力的提议,即刻低头把微信拿出来扫了扫魏季青的名片。在设置联系人备注时,魏季青又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对了,我还没有问过,你画上的这个模特,是你的朋友吗?”
“是,”提到霍月寻,纪灼的语气有些不自觉的波动,尾音稍稍扬起了些,“因为庆朗这期的主题是人像,所以我拜托他帮了个忙。”
“哦……”魏季青的目光落在纪灼的聊天页面上,盯着那个月亮头像看了几秒,“听起来你们关系很好。”
纪灼收起手机,抬头时对上魏季青意味不明的神色,还是客客气气地回答道:“嗯,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