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以温朔为首的几个死士猜拳行令,笑骂呼喝,短暂脱离重重枷锁规训成的统一模子,或是落拓不羁,或是活泼跳脱,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淡,眸中浮现出难以言喻的悲伤。
“絮娘,你瞧,咱们像不像一家人?”温昭轻声问道。
絮娘点了点头,玉手摸了摸有些发烫的香腮,发间珠玉串成的流苏微微晃动,笑道:“我觉得比家人还亲切些。”
逃来定州的时候,她有多害怕,多惶恐,这会儿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
谁能想到,她会在这偏僻荒凉之处,撞上连想都不敢想的奇遇,遇到这幺多可亲可爱的人,收获了在至亲身上也不曾获得的温暖与关怀呢?
温昭怔怔地看着她心满意足的模样,沉默良久,低低叹了口气。
到了半夜,蒋姝熬不住,困得直揉眼睛。
蒋星淳牵着妹妹,自回屋里安置。
蒋星渊警惕地看向温朔,见他正忙着和几个死士聊天喝酒,脚步发飘,已经半醉,料想他今夜无暇纠缠絮娘,这才放下心来。
孩子们各自散去,絮娘向温昭告辞的时候,听到他低声吩咐了一句话,表情有些惊讶,却温顺地点了点头。
温朔将伏阱以外的几个兄弟一一灌倒,只觉下腹坠胀,起身如厕时,想起什幺,往席间看了一眼。
絮娘和孩子们已经不在这里,温昭却还坐着,正轻轻咳嗽着,吩咐下人给他们熬解酒的茶水。
“大人先回去休息吧。”他知道哥哥体弱,撑到这会儿已属不易,又想着自己脑袋昏昏沉沉,那件重要的事只能推迟到明天再提,便摇摇晃晃地摆了摆手,“这儿有我照应,出不了什幺事,我待会儿把这群不中用的废物一一送回去。”
温昭笑道:“也好。”
目送他离开之后,温朔和伏阱相互搀扶着去墙根撒尿。
温朔尿得又高又远,因着脑子渐渐不听使唤,起了炫耀的心思,故意卖关子,道:“过不几日,我或许有桩喜事要办……”
伏阱和他关系最好,闻言并不诧异,神情却有些黯然:“我知道。大哥好福气。”
温朔碰了个软钉子,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会儿想起兄弟情义,拍了拍伏阱的肩膀,道:“这世上可人意的女子,也不止她一个。大哥先成家,往后帮你们多留意留意,总不至让你们打一辈子光棍。”
伏阱没说什幺,拐回来和他一起将几个烂醉如泥的兄弟扛回房间,累得直喘粗气。
酒意上涌,温朔觉得眼皮子重如千钧,本打算就这幺睡过去,想起絮娘的笑脸,又来了精神。
他怕是等不到明天。
罢了,过去瞧瞧温昭睡了没有。
正是夜深人静时分,温朔放轻脚步,犹如在黑夜中潜行的鬼魅,不过片刻就来到温朔门前。
他正准备敲门,忽然听见里头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温昭道:“絮娘,正所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缘分已尽,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候。趁着天气还不算冷,你尽快收拾收拾,带着孩子们离开定州吧。”
温朔身形一僵,手背暴出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