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秽了然,也微微笑了起来,揣起手道:“大人不必担心。本殿愿出面替大人探一探东厂的态度,再怎样,他也奈何不了本殿下。”
“好!好极了,就等殿下这句话了!殿下不愧是咱们礼部的楷模典范,那几个新来的,太不争气,哎,若是人人都跟殿下一样明事理就好了!”宋融恨不得拊掌叫好,殷无秽如此上道,便再好不过了。
当天下值,殷无秽便在宋融期待的目光中“视死如归”地出发了。
容诀辅佐太子,自是少不了要跟东宫大臣和詹事府来往。
他一贯态度熟稔,即便半路插进来也丝毫不见外,倒是左右詹事、太子宾客等几人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太子神色也不大好看,但这是父皇的意思,不能违抗,便耐着性子忍了。
其他几人的建议无非都是太子该趁这时好好打理朝政,笼络人心,容诀不发表意见,只听他们高谈阔论。
听了半天,太子却始终没表态。
半晌后,太子道:“孤想要整顿吏治,之前拨银赈灾的后续孤打算派人再去落实,确保难民一事彻底解决。”
太子此话一出,有臣欣慰,有臣静默,也有大臣面色踟蹰。
容诀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通过太子之前在颐州的表现,他不难猜出太子想法,反而乐见其成地赞同了。
太子不善觑他一眼,眉头紧锁,却还是打算这么做。这是他自回宫后就慎重考虑好的事情,利弊都已想清,不会再改变。
简单一场东宫议会至此散了,容诀负着手悠悠然往外走,也不管其他几人如何看待自己,是心怀不轨还是纯看热闹,他俱不在乎。
皇帝要他辅佐太子,他照做就是,至于最后如何,都是太子自己选择的结果。
容诀毫无心理负担地回凌虚阁,期间途径过六部衙署,意料之外地看见了提前等在这里的殷无秽。
少年着官袍信步上前,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容诀顿住步,朝他恭敬行了一礼,“见过七殿下。”
殷无秽在他面前站定,主动开口寒暄:“督主不必多礼。听闻督主辅佐太子兄长,一切可还顺利?”
“托殿下的福,一切都好。”
两人始终保持着客套疏离的姿态,一路朝容诀的凌虚阁而去。
礼部尚书下值后并未离去,而是居高静观殷无秽的做法,也揣摩容诀那边的态度。不过从此番情景来看,殷无秽倒果真没有竞争夺位的心思,是个踏实本分的。
且他能和容诀搭上话,又不牵涉其他政治派系关系,实乃最好的人选。
宋融看着两人在落日余晖下渐行渐远,影子却渐斜渐近,捋着胡子满意笑了,他也终于可以安心回府了。
“好了,没人盯着,那老狐狸让你来找咱家做甚?”容诀一莞尔,神色间不见愠然,反而眼角眉梢俱携浅浅笑意,慵然自得,十分像夕阳余晖下惬意眯眼的大橘猫,殷无秽福至心灵,倏地很想摸一下他狭长的眼尾。
手都伸出半截,又状若无事收了回来,将礼部尚书的打算全盘托出。
“父皇病重,眼见太子即位,他既想提前在太子跟前露面讨个好,又不忘警惕观望你的态度,窥朝中风向。”
“他是个谨慎的,是他作风。”容诀哼笑。
“在礼部任职如何?”这一路没什么人,殷无秽既来了,也有正当借口,容诀无需再回避他。
两人边行边闲聊。
“一切都好。”殷无秽转过头,看着他的目光却渐次幽邃深凝。
容诀有些不解地觑了少年一眼,蹙眉道:“有话说话。”
殷无秽在他面前一贯无所遁形,既然都被看穿了,少年索性不再掩饰自己的落寞情绪,耷拉下眸问:“你会一直辅佐太子吗?”
容诀道:“东厂尽听陛下安排。”
殷无秽闻言偃旗息鼓了。照目前形势,说句不好听的,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太子继位几是板上钉钉的事,容诀又位高权重熟悉朝政,皇帝自是要把他留下,辅佐太子之用。
可若如此,他还能够带容诀出宫么?
他现在虽有了些许能力,身家底蕴却始终是不可弥补的缺陷,不会对太子造成威胁,只待太子顺利登基,他可以请诏封地淡出朝廷视线自去逍遥,可容诀怎么办,他走不了。
殷无秽查过,大周律中宦官至悬车之年方可辞官出宫,除此之外只有犯错被遣退,或者流放出宫,他怎舍得容诀受这个苦,那他就没办法带他一起离开了。
殷无秽闷闷不乐了半天,努力寻找借口,“可是太子与你并不好相与。”
容诀讶异,道:“殿下多虑了。太子本身如何并不重要,只要东厂还在,咱家照掌批红之权缉侦刑狱,一切就不会有所改变。”
至于他和皇帝之间此消彼长的隐隐对峙,他深陷囹圄身受桎梏的事就不必告诉殷无秽了。
殷无秽一想,也是。
容诀总是很有本事的,他从不会让自己陷入绝境,是他妄想了。
“殿下呢?”容诀出声问他。
“什么?”殷无秽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容诀是在问他的打算,这个问题避无可避,迟早都是要面对的,他道:“我打算在礼部衙署先锻炼一阵,等到合适时机再请封出宫。”
“可以。”
容诀没再说什么,殷无秽没有失望是假的。他从小最熟悉、最亲近、最信赖、最魂牵梦萦难以割舍的便是他。若真封王离开,未得诏令不得回宫,届时他想再见容诀一面可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