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岭叹气道:“总而言之,你父母当年到底在做什么,你也知道了。你若想再去探个究竟,反正阿镜也回来了,你若离开,长歌剑馆也不至于无人……还有芜鸢城的雪廊姬氏……”
燕山景连忙打断:“我不会离开的。我不走。”
父母的事是父母的事,她对偃甲不感兴趣,也对百年前侠客的坟墓丝毫不关心。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早和她没关系。
姜岭料到她会这样回答,捋了捋胡子:“哦,既然留在长歌馆,就不能闲着。”
“啊?”
“不然呢?吃干饭?”姜岭瞪她一眼,“你该有继承人了。我选了两个伶俐听话的小弟子,天分不错,你先教他们基本功和长歌剑第一式,之后他们入门便继续学,不能入门便以老带新,总有能入门的新弟子。反正你和南理的小子闹掰了,又不嫁人,有的是时间。阿镜也能帮你的忙。就这么说好了,明天阳非阳奇就去报道。”
原来姜岭一直在这等着她。燕山景张了张嘴,姜岭已打着哈欠飘然远去,半句话也不和她商量。
阳非阳奇两个七八岁的小童子第二天来报道,都是白嫩嫩的好娃娃,眼睛滴溜溜转,勤奋刻苦,格外喜人。燕山景招呼孩子们过来吃西瓜,刚挪开一瓣西瓜,才发现盘子里多了张纸条。
“天巫教主已死,雪廊胜。”
听风楼主言出必行,得了消息真给燕山景送来了。燕山景反覆咂摸雪廊胜三个字的含义,想再品出平安二字。她盯着那张纸,便提笔写信了。
她很少写那么长的信,这次却格外絮叨。她写了很多净山门的琐事,就如他当年写信一般。新来的小弟子们,胖猫两只,莲蓬糖藕,还有等他回信的她。
她等他回信,每天都会睡七个时辰,起来后先和上武堂的阳非阳奇打招呼,鼻青脸肿面目全非的燕白捣鼓他的木头片石头芯,观棋坐在他旁边看他,燕白看观棋的眼神快能滴出蜜来,说话格外温柔格外让人牙酸。
燕山景路过这对小鸳鸯,背着背篓下山打麻将,麻将散了再从葫芦州装满瓜果背上山,去看看驿站里有没有她的信。
没有就回去切好瓜果,这时正好阳非阳奇散了学,她等邬镜做饭,偶尔亲自颠勺,五个人一起吃了饭,小白观棋纳凉逮萤火虫,她教两个孩子学剑,休息间隙她又溜出去看驿站里有无消息,还是没有。
十天,半个月,一个月。都没有。
还好,这段时间里,又发生了新的生活趣事,燕山景又提笔写信。从来都没有回音,燕山景从山下打完麻将回来,走进驿站,驿馆人都认识她,头也不抬:“没有,有的话我们亲自去送吧。”
饶是这样,燕山景还是每天去看,怕别人知道,只远远地看一眼。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好在还有两个小童子练剑,她有事情可忙。否则她真怕她亲自去一趟南理。
听风楼主承诺的探子并没有来。东滨九雷岛又出了事。一伙害人的蛊虫通过黑心的商贩到了东滨,据九雷岛的人说,姬无忧也在那里。教主死了,他居然从西南郡流窜到了东滨,漂洋过海,落地为害。九雷岛的大小姐拜托她联系南理人,他们第一次处理和蛊有关的东西,经验不足。信到了燕山景手里时,她有些忐忑,但还是发了消息给芭蕉雪廊。
雪廊中人要去东滨,从西南郡净山门中转,顺路来拜访她。
燕山景那日从日出时分开始等,等到日落的时候,来的却是笑嘻嘻的弓虽。
燕山景请弓虽在葫芦州吃了顿晚饭,她就着阳春面吃完蟹黄包子,把糖莲子一颗颗往嘴里扔:“燕姑娘,天巫神的教主已经死啦,现在只剩下找大公子这一件事了。”
“……那,你们世子,他恢复得如何了?”燕山景手上的毒已愈合。
“还行啊。芜鸢城他又伤了,不过他回去养伤一个月,好多了。”
她夹了一筷子糖藕,藕丝拉黏,弓虽拍了拍脑袋,“我记得世子要带句话给你,但我忘了他想说什么。哦,现在想起来了。”
燕山景默然低头。
“他说不要写信来了,既然你当初想得很清楚,就不要再犯糊涂。他不会再藕断丝连。”
燕山景弓虽就此别过,弓虽带着人前往东滨捉拿流窜在外的姬无忧,却无功而返。不是人没抓到,而是作恶的根本不是姬无忧,只是姬无忧当初的一个下属,偷了姬无忧的废稿装腔作势。姬无忧仍下落不明,这真不是个好消息。
这事之后,燕山景就和南理那边失去了所有联络。
姬无虞毫无音讯,燕山景在夏末秋初,鬼使神差给他寄了一把弯刀,驿站的人刚走了半个时辰,她就后悔了,她骑着马在后面追,从残阳如血追到新月如钩,也没有追回驿站的人和她的刀。
燕山景的头发和衣裳都湿透了,她那天差点就到了九蛇山脚,但还是止步不前。她隔了一座山,能看到九蛇山的峰头。
这已是秋天了。
燕山景启程回净山门,驿站的人带走了她的弯刀,却带回了一个盒子给她。
盒子不大,她打开,里面是她写给姬无虞的所有信件。一共十八封,尽数退回。
最上面一封,是很多年前,她烦死那个南理的正经小古板写下的讣告。
秋去也
燕山景捏着信,很快就要中秋了,月是将圆不圆的不圆满,她坐在山门中院子里的秋千架上,前前后后地摇摆着,可一点风都没有,她的头发安静地垂在脑后,她忽然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