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孟徽回神后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竟听起来像讥讽。知怀里的人一身反骨,他当即抿直了嘴角,压住了口边的下一句「命令」,而后直接转身,将她朝着远离风口的地方带了带。
借着路灯撒下的光晕,梁孟徽垂目的一瞬先是对上了阮静筠被寒意冰到略显苍白的脸。视线又向下降了些许,他瞧见她微敞的外衣领口里穿着的那层单薄贴身的旗袍,当即敛眉问道:
“不冷?”
同上一句一样,明明都是封着关心尾声扬起的问句,可惜到了梁孟徽的嘴里,却更像是含着冷意的诘责。阮静筠刚要回一句「关你什么事」,可他却好似根本没想等她答话,兀自便将自己的大衣脱下,将眼下的她从头到尾牢牢裹住。
顷刻间,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阮静筠,便被四面八方拥挤而来的暖笼罩。之前冻到僵硬的身体好像直接浸入暖烘烘的热水里,剎那间,仿佛每一个毛孔里皆被熥出一团微不可查的乳白色蒸汽,以至于她的面色都在悄然间熏上了一抹绯红。
片刻晃神后,清醒过来的阮静筠再一次挣扎起来。大衣刚扯开一半,就被不耐烦的梁孟徽单手锁紧了领口,而后他更是将人朝自己身边拉了一下,弯腰凑近她的耳边,压低声音说:
“再动一下,我便立刻将你扔到车里去。”
阮静筠偏头躲开他的气息,见周边已经有人在好奇地望过来,她故意咬着字眼拉开两人的距离,道:
“众目睽睽,梁先生好歹是政府官员,我不信你敢行绑……”
“我不在乎。”
梁孟徽将阮静筠后面的话截断。
也就是在这个对视的瞬间,他突然在她投过来的眼底里发现有什么东西同上一次见面时不一样了。那种藏着引诱的计算似乎消散了些许,可浮上来的却是茫然不安的退避。
心头骤然挤上几缕莫名的情绪,来不及分辨那到底是什么,他便蹙眉警告:
“阿筠,不要让我再从你嘴里听见「梁先生」这种称呼。”
阮静筠无奈,只能一边推开他,一边压低声音问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和七小姐聊几句天而已。”
大概是不想听她再一次的「拒绝」,顿了一下,他又接口道:
“关于……「华人公园」。”
阮静筠闻言,脸色当即一变,几次愈言,又都咬着唇忍了下去。
梁孟徽仿若未见,只是朝着周围扫了一圈,瞧见对面街尾的飞达拉咖啡馆镂空的窗纱里透出晕白的光,才抬手虚揽着她,道:“去那儿。”
他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任何事情都是自己决定好了,然后要求别人去做,丝毫没有想过是否要先征求一下旁人的想法。
若是摆在七年前,阮静筠其实是很介意的,只是那时,因为种种原因,她并不会说出口。而此刻,她已经可以将这份「介意」毫无顾忌地全部吐出来,却偏偏又懒得与梁孟徽在此事上争执了。
“我自己会走!”
阮静筠虽被「华人公园」四个字震慑到,但到底还是选择快走了几步,终是躲开了他虚虚悬在肩头的手臂。
第一步的目的已经达到,梁孟徽也默认实在没有非要在此时此刻的大马路上,与她合演一出「虚假」的亲昵,因而也并没有再次靠上前去。
飞达拉咖啡馆内,两人刚一坐定,都不待侍应生前来点东西,阮静筠便有些沉不住气地问道:
“你从哪里知道「华人公园」……”
话到此处,她突然意识到了一种可能,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说:
“是你派人跟踪我!”
虽说人不是他特意遣去的,但梁孟徽也并非全然无所预料,他素来也不是拖拖拉拉又拐弯抹角的性格,因此当即抬手阻止了侍应生的靠近,而后坦然应了句「是」。
但让梁孟徽觉得意料之外的是,阮静筠的怒火竟只是浮在面上。到底是被她狠狠「骗」过一回,他似乎已经熟悉了那些被她刻意装饰过的情绪会是什么样子。
再忆及她方才的话,不是「你派人跟踪我」,而是「是你派人跟踪我」,明明只是一字之差而已,可表达的意思却有些不一样了。按照梁孟徽的理解,阮静筠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身后很有可能跟着尾巴,只是她没料到背后的人会是他。
换而言之……
“你故意的t?”
梁孟徽的语气是肯定的。
“什么故意的?”
阮静筠立刻冷嗤一声,毫不留情地质问道:
“明明你让人尾随我,现在还要倒打一耙吗?”
她微扬着下巴,盯着他的眼睛,毫不避让,显然是绝不会承认了。梁孟徽心中已了然,倒也没再逼迫,只是在顿了一瞬后,提醒说:
“可惜除了我的手下,并没有旁人看见。”
特别是林照文的人,否则老周也不会拿这个来与他换个喘口气的机会。
阮静筠一听这话,就知梁孟徽并不相信她。将外露的情绪收敛干净,她抬手从鬓边刮到耳后,本不想再作答,犹豫片刻,终还给了应有的反应,轻声喃了句:
“那蛮好的。”
而后,两人之间莫名升起了短暂的沉默,直到阮静筠忍不下去,挥手叫来侍应生,点了杯咖啡霜。
她第一次吃咖啡时难以下咽,又吞吐两难的模样,突然浮现在了眼前,梁孟徽眸色暖了一瞬,明知阮静筠是为自己点的,偏故意说:
“我不爱吃奶油。”
而后将餐单还给侍应生,他又道:
“要一杯咖啡汁和一杯热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