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她来的人,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明明是大冬天,他面上却似仍有油汗黏在笑里。
阮静筠没有接话,一双美目冷冷地盯着这人看了好一会儿,方才问说:
“你是叫……「阿青」,对吧?”
“阮小姐竟还记得我?荣幸荣幸。”
阿青有些意外,而后笑得眉眼都皱在一处,拧出了更浓重的厚腻之气。
阮静筠并不理会他满脸的堆笑和伸过来的手掌,后退半步,面色平淡地答:
“上次,听刘巡捕喊过你的名字。”
阿青意兴阑珊地收回了手,而后意有所指地朝阮静筠挤弄着眉眼,道:
“小姐只怕是贵人多忘事,咱们分明在更早前就见过。”
见她没什么反应,他提醒道:
“二十日晚,在巨籁达路788弄,我老板公馆的后巷,我还跟小姐打了招呼的,您难道忘记了?”
「当然没有忘。」
否则,此刻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须知「巨籁达路788弄」,可不仅是周昌礼家的后巷。它距离二十日晚,阮静筠曾经造访过的那栋胡明玉的小公馆,也只不过一两分钟的路程而已。
今日午前,阮静筠在自家邮箱里发现了一封没有署名却威胁意味明显的信,里面写着:
「巨籁达路788弄,我知道你的秘密。下午五点半,华人公园见。」
她当时已经瞄见了阿青躲藏的背影,也立刻就认出了他。所以,阮静筠很清楚,这个约自己不得不赴,且还必须付出些「代价」。而此刻,他又很有耐心地「帮」她回忆了初次见面的时间、地点……
阮静筠终于露出了来此地后的第一个笑脸,几乎只是稍稍牵动了嘴角,非常浅,却也清晰可见。
阿青想当然的以为这是「服软」的信号,谁知她却说:
“你认错人了。”
阿青先是一愣,正要拧眉攥拳充出几份强势模样,一抹凭空而来的莫名的熟悉感降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前是从阮小姐的口中听过的这句话的。
就是在二十日那晚,他向她搭话时,她的回答与此刻一模一样。
阿青似乎阮静筠的浅笑和这句相同的应答里领悟到了什么,立刻涎眉邓眼道:
“对对对,是我眼瞎认错了人。小姐清楚的,前几天刘巡捕领我去你家辨认时,我不也说了,我肯定是「完全不认识」小姐你的。”
她知晓,他说得是二十二日那天,在她家门口大呼小叫着耍无赖的事情。彼时,刘贵生沉在窘境和怒火里丝毫没有察觉,可阮静筠却清晰的看到阿青高喊着「我不认识她」冲出来时,盯着她的双眼里似诈似胁的精光。
所以那一刻,她明明已经因为骤然加重的病症头痛欲裂,却还是主动迎了前去,问「刘巡捕」是否需要帮忙。想来,阿青大概就是在那时,在t阮静筠的步步退让里,充分认识到了「敲诈」她的可能。
果然,他话音一转,接着说:
“只是……这林探长好像不太相信啊。
“听说您刚回上海没几天,恐怕不晓得,他可是沪上有名的神探,今年连续破了好几桩奇案的。小姐虽然肯定是「清白无辜」的,但总该不愿意惹上这样的麻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