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馆外,车子还未彻底停稳,她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将门推开。而后,阮静筠更是直接抛出了一句「慢走不送」,便头也不回地将正要起身的傅斯乔独自扔在车内。
傅斯乔还以为方才在饭店,已经算是将她安抚好了。上车之后,她不想让他瞧见她的狼狈,所以故意全程背对着他,傅大少也心领神会,「听话」地选择了不去打扰。谁曾想到了此刻,他却还是莫名其妙被甩了脸色。
即便傅斯乔再大度容忍,也难免被今夜屡次缠上身的烦闷绞住手脚,更何况,他本也没有阮静筠以为的那样好脾气。
月亮白蒙蒙的,周边散着一圈迷离的光雾。如此晕开的亮度,是绝不足够为小楼前的庭院照明的。四下层层围拢着暗影,其间淌出的深青色,衬得原本的寒夜更添郁抑。
几步追上,傅斯乔略显无奈问道:
“又怎么了?”
阮静筠好似突然长出了一双极其「天赋异禀」的耳朵,以至于能从傅斯乔并无波澜的语调里,听出了无限的不耐烦。她当即冷下面孔,指着身后的大门道:
“谁准你闯进我家来的?出去!”
说罢,她不愿再看他一眼,再次扭头就走。
傅斯乔仍是尽量维持着心平意和的表象,挂起笑脸,缓下语气,追问她:
“静筠,你起码告诉我,你现在是在气什么?”
随之,他再次钳住她的手腕。
“你明知故问!”
不知是因为腕上微微吃痛,还是因为对于自己先前率先发出「邀请」却被他婉言「拒绝」的难堪,她猛地将自己的手扯回。
然,力气使得实在太大,一个未注意,竟连带掌中握着的小手包也直接被她甩进了小径边的灌木丛里。
愤怒的闸门被彻底拉开,火气瞬间灭顶袭来,阮静筠这次是真正地冷下了面孔,拂然斥道:
“傅斯乔,你骗人!你个大骗子,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何时何地?又是哪句话?七小姐,烦请指点指点我。”
傅斯乔的声调里终于多了遮也遮t不住的不快。
“一直!”
分不清到底是气话,还是真心话,阮静筠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情绪不受控制的迅速下滑,直至突如其来的崩溃。她猛地提高声音,朝着傅斯乔大声喊道:
“你一直、一直就在说谎骗我!傅斯乔,你根本从来都没有为我吃醋过。”
到这一刻时,傅斯乔仍在竭力控制自己。
其实,从那年阮静筠自虚空里勉强找回自己开始,因为医生讲她情绪不宜太过激动,否则也许有可能会引致病情复发,他总是会下意识地在与她发生「争执」的起初,便要求自己保持冷静,认真去听她到底在「抱怨」什么,以便可以尽快抚慰她的难过。
今日今时亦是如此,直到他听到她说:
“因为……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多喜欢我。”
这样的话,从前阮静筠一次都没有讲出过口。
傅斯乔不由去想,难道是因为那个人的再度出现,所以,她便突然多了如此这般的「新体会」?
他的面色当即难看极了,连吐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只是夜幕深沉,阮静筠陷在自己低落里,完全没有察觉,仍是喋喋不休地讲着:
“你原先讲,自己在七年前就是喜欢我的。可为什么你一晓得要娶我,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呢?
“还有两年前,你也说你爱我,但当我说我想要到法国念书时,你却从头至尾一句都没问过我,「能不能不要去」。
“而现在,你还讲自己喜欢我,甚至因为我吃醋,可刚刚一路,你竟连看我一眼都不肯。”
阮静筠越讲,越觉得自己说的全然正确,终是再次下了「伤人非常」的结论:
“傅斯乔,很多年前,你笑我不懂什么叫喜欢,可我看你才不懂。因为你压根儿不晓得,什么才是真正的「嫉妒」。
“你知不知道,从前那些对你存着想法的女人,你只消多看他们一眼,就足够我胡思乱想一整夜,足够我当场发疯。可你呢?
“在我面前,你从来不肯表露自己实际的脾气,真正的想法,即便我今日……你竟也是全无反应的!傅斯乔,你再也不用骗我,也无须催眠你自己,其实,你根本就不喜欢……”
“「全无反应」?”
话被截断,傅斯乔再也听不下去,忍不下去。他一把将阮静筠扯到怀中,又牢牢扣住她,沉着声音质问:
“那你想要我怎么表达「嫉妒」?”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她唇上的那处小伤口上,再也无需她来回答,他贴着她的耳廓,声音很轻,却一字一顿地重重地敲打着她的耳膜,道:
“非要我狠狠欺负你,是吗?”
傅斯乔自小便清楚,阮静筠会是她的妻子。他一直珍惜她,珍重她,不愿将自己的负面情绪太多在她面前表露,更别说于发泄到她身上。可如果他的「克制」,换来只有她的「误解」,那还有什么意义?!
想及此,揽在她腰间的手加大力道,傅斯乔将阮静筠朝着自己压得更加紧密。呼吸扫过她的耳眼,他突然又在她的耳上发狠咬了一口,才哑着声音道:
“阮静筠,你以为我不想?
“我是怕你会受不住。”
卌贰
可惜,傅斯乔的最后警告,在阮静筠这里似乎并未起到任何作用。
或者说是,她虽然察觉到了他不同以往的语气,也曾有过须臾退却的念头,但到最后,却仍是不肯就此败下阵来,更莫说「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