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乔不再讲话,阮静筠便兀自垂着头,一针一线地继续做着女红。
她从前很是厌烦这些繁琐的东西,一贯是马马虎虎凑活过去就可以。仅有几年前,为了嫁妆中的一套结婚当晚要用的刺绣被面上的两只鸳鸯,她方才苦练过一阵子技艺。可如今,不过是昨日老太太暗示了一句,傅斯乔的手帕似乎旧了些,她回屋后便乖巧地绣了起来。
他根本不需要一方新的手帕,她也完全没有想过要讨好他,阮静筠这样做,只是因为她真的变得「听话」了而已。
可,她为什么要做个「听话」的人呢?
傅斯乔完全不想知道,偏他生了一对聪敏的好耳朵,年宴时,隔着好几个位置还能听见了阮静筠的二婶同她闲t聊时说起,同城林家的某位大小姐,一把年纪还赖在家里做老姑娘,不管爷娘怎么宠爱,却依旧难免要处处看旁人脸色,实在不好过得很。
“总之,肯定不如咱们家的七小姐幸运。”
二婶娘如此下着结论。
想及此,心里便已堵得慌,再看她埋头刺绣,傅斯乔更觉碍眼非常,刚要抬手阻止阮静筠的动作,她却恰好因被扎了一下指尖而自己停了下来。
七小姐从来娇气,如果有他在面前,那就更是如此了。可原先磕碰一下皆要红眼眶的人,此刻都已经见了血,却仍是一声不吭,自己随意处理了作罢。
很显然,阮静筠已经为自己想好了未来的去处,所以早早便学着适应了起来。
一时百般情绪凝在心头,好多话挤在嗓间争先恐后,可到最后傅斯乔只是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掌中的东西抽了出来,放在桌边,人也蹲在她的绣墩旁,仰头直视着她的双眸,问:
“除了这方手帕,你难道就没什么别的同我讲?”
阮静筠偏头想了想,方答道:
“多谢你。”
这当然不是傅斯乔想听的答案,于是,他明知故问:
“谢我什么?”
这一次,阮静筠倒是没有立刻应答。她只是垂眸,与他对视良久,良久。
都说眼睛会泄露心中的秘密,傅斯乔的目光是从始至终的坦诚,而阮静筠却不敢像过去那样无所顾忌地朝他眼眸深处窥探了。于是,她只能选择偏头躲避开去。
清风衔着春信蹑足前来敲窗,一两声鸟鸣稀稀拉拉地散落在庭前的枇杷树上,除此之外,周遭的一切具是静谧无音的。
阮静筠躲闪的视线凝在窗外的一抹新绿上,半晌,才启唇问道:
“傅斯乔,你仍是打算娶我吗?”
声音极低,如同梦中呓语,是一阵风便可吹得无影无踪的轻。
“为什么要这样问?”
傅斯乔回答。
阮静筠下意识地咬了咬唇,仍是不看他,只含糊道:
“我……我的事,你不是都已经听说了吗。”
还未出正月,按照家里的习惯,她仍旧穿着样式繁复,刺绣精美的大红色袄裙。某个晃神的瞬间,傅斯乔总要以为她是正安坐在闺阁里,待他来娶走的的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