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在张幼韵面前总是笑意盈目的人,眼中的温度渐渐冷了下来,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林探长讲:
“很可惜,这个椅子延迟法看似有理,但它根本就不成立。
“同样一把椅子,同样的吊绳长度,我与贵生试了整整一夜才发现,以周昌礼的身长,根本不可能支撑到十点以后。”
他的语气是刻意的轻松,两颊的笑涡深而又深,林照文打趣道:
“幼韵,没有想到吧,你的推理竟也是会出错的。”
他在替她辩解,然而,握在方向盘上的缓缓收紧的手,却不停泄露着他真正的情绪。
张幼韵收回停留在林照文手背上的视线,指尖将耳边的鬓发朝后刮了一下,面上不见任何意外,轻巧而淡然地承认说:
“这样啊,那大概确实是我弄错了吧。”
话落,车内再次浸入僵冷的沉默里。张幼韵偏头扫向窗外,恍神间,她似乎瞧见了玻璃上倒映着一双熟悉的,平和的,却不属于她的眼睛……
二十日晚,周公馆内,座钟再次敲响。
张幼韵扭头去看,时针终于指向了十一点。一次故意拉长的呼吸后,她说:
“时间留足,小筠定然已经到家了,我们动手吧。”
“好。”
回答她的女声,温柔而妩媚。
已经等了太久,可见张幼韵走向早已人事不省的周昌礼,她却侧身拦住她的路,说:
“幼韵,你去门外望风,好不好。”
“没必要,我们……”
“不,很有这个必要。”
语气坚定,她抬手将张幼韵鬓边的碎发勾到耳后,轻声说:
“你出去吧。
“最起码「杀人」这一步,让我独自完成。”
张幼韵当然晓得,她是不想要她的手上真的沾上人命,甚至早在法国的时候,她也只允许小筠和自己为她出谋划策,却根本不同意将她们真的牵扯进来。若不是二人先后不打招呼,硬生生地闯进了她的报仇计划里……
张幼韵最后还是被关在了门外,咬牙等待的时候,杂乱纷繁的思绪里,她突然抓住了刚才从后门进入时偶然瞥到的一把断了一条腿的椅子。
彼时的情况是,周昌礼在二十一日清晨便会秘密离开上海的消息,她们知道的实在太晚,以至于原本三十日动手的计划突然完全用不了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阮静筠在接到张幼韵月前发出的「周已脱身」的电报后,匆忙提前了船票,在最后时刻赶了回来。可极其糟糕的是,需要她吸引住巡捕房视线的时间,骤然从一日增长到了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