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见着裴羽英挺的面庞上脸色越来越差,软甲没有覆盖到的拳头青筋凸起得明显,却毒蛇本性作祟,犹觉得不甘心似的继续出言刺激他,唇角的弧度似同情似嘲讽,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裴羽。
“要我说,这二人同少将军你都关系匪浅。只是你们之间的羁绊,我不是很清楚,亦不敢妄自议论。不知少将军会否祝福彦谨和沈三有情人终成眷属”
“想必无论如何,到时候宴席上他们一定很期待裴少将军这位好友的见证,来喝上一杯喜酒恭贺他们的新婚之喜。”
“够了,不要再说了”少年将军的神情此刻是难以言喻的阴蛰,如果到这个地步,他还不知道程若琛的目的就是来激惹他,这般蠢笨的他在战场上早就被明枪暗箭害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裴羽是武人没错,却不是粗枝大叶没脑子的莽夫,他有自己的缜密心思。
若从外形上看,他昂藏八尺,气势逼人,身上几乎每一块肌肉都是在战场上搏杀练就,蕴含着蓬勃惊人的力量。
当他被惹怒之时,便如同出鞘的锋刃,带着尸山血海里走来的杀意,叫人望而生畏。
知晓程若琛要做什么的时候,他便如同自我防御似的惯性地放出面对敌人的凶戾来。
只不过他面对的是悍不畏死、本就有几分癫狂的程若琛,因而只能失望地发现,气势上的催逼和压制也没能摧毁掉他令人作呕的笑容。
“既然你都知晓我的心思,那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要做什么利用我”
裴羽费尽心力才克制住用铁钳般的手遏制住这人的咽喉的欲望,只是语气寒凉刺骨,好似浸透了终年不化的玄冰。
程若琛见裴羽这样直白,就也不绕弯子地同他摊明“这怎么能叫利用少将军,这明明是各取所需。”
“少将军对我这般敌视,你不会不知晓我爱慕彦谨。即使你与彦谨关系好,可心上人被挚友横刀夺爱的这种事,想必如将军这样的大丈夫也还是难以忍受吧。其实我的心思同少将军你一致。”
心思一致裴羽心下大惊,他对友人的情意居然这般昭然若揭么而后反应过来,对方说的话经不起推敲,他竟然以为自己爱慕沈三,要与陆淮争抢。
程若琛却不知裴羽心思浮动,此刻干脆下了个结论乘胜追击,用极致蛊惑的语气引导“无论如何,我们的目的都是搅黄这桩婚事不是么。”
“我知晓少将军对我不喜,但眼下形式急迫,不如放下旧怨,我们结盟各取所需如何你拥美人入怀,我负责摆平彦谨那头,如若他们真的把生米煮成熟饭,届时你我,都将再无回旋的余地。”
他的语句条理清晰,甚至很有说服力,但裴羽心中的愤怒和憎恶居然奇迹般地消退了些,甚至有些想笑。
笑程若琛机关算尽,反误聪明。笑程若琛根本没有如他所想的已经把他看穿。
居然以为他不是同他一般对陆淮有觊觎之心,这结盟从一开始就错了方向。
更何况,这人太把他裴羽想的龌龊。即使他和彦谨喜欢上同一个女人,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能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无非是行公平竞争之事。
可惜他的怒和悲,全来自于那道皎然如月的身影,他的情和爱,也全给了这位心尖上的友人。因而他反而逃不过,这风月与义气之间的两难抉择。
裴羽没有沉默很久便给出了自己的回复“若结盟,你想让我如何做同彦谨抢夺那女人么”
“是”程若琛也爽快,果断就应下了。
“恐怕不能如你意,莫再来找我了,我不会同你结盟。探花郎怕是想岔了,即使我心慕沈三又如何,我与彦谨知己情深,哪里是情爱之事便能割袍断义的。我亦没有那么卑劣,在婚约已定之后还能做这种狐媚事情。”
“看在今日有缘相会,我劝你断了这心思。彦谨这般玲珑剔透的人,不是甚么肮脏的男子可以染指的。”这句话,对着程若琛讲,却也像是在警示自己一般,通过以言自证的方式压制自己横生的黑暗念头。
裴羽拒绝了程若琛伸出的结盟之手,他就算爱,也不会以此为名肆意破坏伤害,他和他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
可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还是顺着程若琛的思路误导他继续以为自己喜欢沈沉笙,没有暴露自己真实的意图。
“未曾想堂堂少将军是如此不识好歹的懦夫,你且看他们瓜瓞绵绵子孙满堂,你便做你干净无暇的好知己去看他们恩爱,你一定会后悔的。”
被他绕开的程若琛似是有些崩溃,完全撕扯开了礼貌的面皮,华丽的声线此刻竟显得如此沙哑如恶鬼,说着剜人心肺的话语,割伤着自己,也割伤着他人。
“待大婚之后,我不信陆淮还会给你我任何拆散他们的机会。”
裴羽却头也不回地向前走,没有理会身后的人,可一步步走得沉重又缓慢。
后悔么大抵是会的。就像他此刻无法说出任何一句祝友人和沈三终成眷属的吉利话,满心都是苦涩和痛楚。
可他有他的底线和坚守,即使刚才不是没有可耻的心动,但最后狠下心做出这样的决定的他才是他裴羽,才是彦谨赏识的那个不屑阴私手段的爽快大方的知己。他不能没了原则,不然连做知己都不配了。
裴羽回到府中,向裴致禀报了今日的进展,原以为他会因他办事不利而生气。
不料父亲没有说些什么,而是取出了一样东西,叫他柳暗花明、暂时压抑了被挚爱将娶而弄得悲恸的心情。
裴致问他“这张画像,可像你追查的那个北匈人”
“五官的模子很像。”裴羽摩挲着那张斑驳的画像,惊异不定地回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