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陆淮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和咄咄逼人的话语弄得呆傻怔愣,竟然与平日待人接物游刃有余的清润公子形象差之千里。
沈沉笙实在觉得可怜可爱,想到他这般难得的情绪全来自于自己,心头升起一阵泛着悲凉的快意。
他这般强硬禁锢着陆淮的手,甚至下一秒就可以环上那令他心折的细窄腰肢,看似占据着绝对的主动在支配着一切,可他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才是真正被动的、引颈受戮的一方。
感情这种事儿,本就是谁先沦陷算谁输。他以为自己会赢,没想到却入戏太深。
他原先只想着若国公府容不下他,他便换一处地方觅自由。这回开罪沈梦便是彻底地撕破脸了,虽然这个把柄是沈梦自己递出来的,在宴会上揭穿她的真实面目也并非他的本意。但毕竟结果如此,自己回去被好生磋磨,承担她们的怒火却是少不了。
他自己无妨,要打骂要苛待随便,但这盖因他毕竟还有个嫡女身份在,还想要名声便不能做的过分。主要是怕她们又对那两个小丫头下手,这才是他的逆鳞。
既然被抬了主母的刘姨娘本就想把他寻个人家嫁了换点聘礼,不如他反客为主,尽早脱身,利用本就对自己有意的陆淮反噬国公府,一点一点把失去的夺回来。
反正都走到这份上了,大不了牺牲一下自己的色相,总归他能把控住区区一个纯情的状元郎。
可是现在是他自己破坏了谋划,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满足于只做利益的往来。情感就像脱缰的野马,心里仿佛一直有个声音蛊惑着他占有和侵吞。
沈沉笙自认入局入的比陆淮慢,初初明确自己的心意时是清醒的,但最后心甘情愿沉溺于情爱的泥沼、不肯善罢甘休的反倒不是陆淮,而是他。
因而现在要这般熬煎地等着对方下达的审判,全都是咎由自取。
他的心里呢喃低语着,撕下面具的丑恶的他,却是最真实的他,这样如九天之月的神明还恳垂怜这样的卑劣的祭品么
沈沉笙不愿看陆淮左右为难,他要恶,便恶贯满盈,好叫他彻底看清他是个什么东西,还敢不敢说得出之前那般让他几乎要沉浸其中的充满爱意的承诺,敢不敢接下这有如割肉喂鹰一般的亏损活儿。
这是他第一次在他人眼里摒弃了自己的伪装,虽然忐忑不安,但仍有些渴盼被接纳的念想。他不敢听到神明最终的审判,可又偏生忍不住希冀着他的悲悯。
这二十二载太长了,他自己一个人过的真的太苦。他真的快要支撑不下去了倘若陆淮还没有闯进他的世界里,一切都是灰沉的色泽那也不是不能忍受;但是唯一的鲜妍已经出现,那么再看无色的其他便索然无味了。
“怎得不说话,是还不信我不是女子么,要不要我把衣服褪了再让你看好叫你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同你一般的男子”
说着便要攥着陆淮的手往下游移,用更一针见血的证据让他彻底死心。
但陆淮已经清醒,不
再浑浑噩噩地任他摆布。而是面容上染上绯色,水墨画般清绝的脸上竟然如桃花般灼灼其华。
他算得上失态地挣脱开了他的手,素来只会说出和风般话语的唇有些崩溃地吐出了一句“够了”
陆淮觉着自己当前一定是副又羞又恼、无甚震慑力的模样,故而偏过头去,声音闷闷接着道“我信你便是。”
“别再,别再做这种自轻的事了你除了对我,对他人亦会如此么无论你是男子还是女子,都不应当这轻践自己。”即使被沈三是男儿郎的真相冲击得心神震荡,此刻对他的观感异常复杂,吐露出的话带了几分辛辣,但他的心终究还是软化下来了。
面对年少初遇便遗落了一颗心的对象,岂能一朝一夕便把情感抽离性别相同,对他这样向来安分的人自然是座难以跨越的大山,可他毕竟不是圣贤,有自己的七情六欲,亦不是明白了道理便可以完全控制住自己的。
陆淮还是不忍看到沈三这样竖起全身的刺,琉璃般的美人每每强硬起来,都仿佛要么顺他心意要么玉石俱焚,一副顷刻就能分崩离析的模样。
他人或许会觉得这样的性子太娇气太难伺候,可他偏生贱的慌,情人眼里出西施地还是认为沈沉笙可爱。
后面的这句话让被他甩开手后因以为要被抛弃、陷入绝望的沈沉笙如同重见了光明。
“自然不可能,除了你,这个世界上便没有知道这件事的男子了,毕竟我只信陆郎你一个”
他一步一步,宛如来自地府的鬼魅戴着重如千均的枷锁般,慢而沉地踱到了陆淮的身前,“只是,你为何问我这些难道最是清风朗月的陆状元,对身为男子的我依旧有几分放不下不怕忤逆你最推崇的圣贤之言么”
“是放不下。”陆淮叹气,即使心上人变成了男子这一件事称得上石破天惊,让他着实心魂剧震,他亦知男子之间的情感有悖纲常,是冒天下之大不讳。
可是,他发觉任再多的圣人言论和书籍当中的不利举证浮现在脑海里,作用都微乎其微,实在是有些事越不是想抹杀便越动的了手的。
平素聪慧的大脑此刻成了不折不扣的叛徒,如同割裂成了两半一边如同私塾里见多识广的夫子把他想要的东西都教予他,一边又放纵着他沉沦深陷告诉他这才是他想要的。
甚至那些与沈三在一处的回忆反而越发清晰的出现在脑海里纵然知晓“她”原是“他”,琼花宴的惊鸿一瞥、国公府再会的互诉衷肠、还有今朝惊险地共度难关
陆淮悲哀地发现沈三的一颦一笑仍然扣动着他的心弦,逼迫着他承认自己生了私心,要舍伦理纲常而去,做自己最瞧不上的满口道德礼数却又孽欲横生的人。
“那你可还愿娶我娶一个男媳妇入你陆府”
沈沉笙更进一步地入侵陆淮的空间,二人仿佛呼吸都要交错,再度回归先前被程若琛撞见的如同一对交颈的鸳鸯的姿态。
他大胆而贪婪地用视线描摹着陆淮的面庞,从因被逼急而
泅上落霞、横生媚意的微红眼尾到粉润而形状优美的唇。
既心焦地等待着陆淮的回答,又不由自主地萌生出一种想要把眼前人吞吃入腹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