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窈觉得,这双眼睛仿佛有一种魔力,让她整个人都变得平静下来,恐惧和担忧如潮水一般褪去,她甚至可以在嘴角勾起一丝清浅的笑容,多用一点力气,握紧宋星河的手,换来对方更有力量的回握。
宋星河深吸一口气,不无感叹地说,“许之窈你有时候还真是有点没心没肺的。”
许之窈知道他在想什麽,“从我和你们一起出发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会面临什麽。但这都是我自己选的,我选择危险,并且也做好瞭遭遇这一切的心理准备。”说到这,许之窈的声音顿瞭顿,“更何况我知道,你会好好保护我。”
她一边说,一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你一定是又开始内疚,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落入这样的险境,但我想告诉你,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并且一点也不后悔。”
宋星河没有说话,隻是渴望地盯著许之窈的脸,喉结翻动起来。
他们实在靠得太近瞭,许之窈甚至能从宋星河的眸子裡看到自己的倒影。
宋星河又近瞭些,她慢慢闭上眼睛,许之窈听到宋星河渐渐粗重地喘息声,他靠得越来越近瞭……
无线电裡传来徐晋的声音。
“报告连长,我们已经顺利抵达拉万边境。”
宋星河右手仍和许之窈扣在一起,他艰难地用左手打开麦克风,“我知道瞭,和刘指导联系上瞭吗?”
徐晋沉默片刻,忍不住道:“队长,我们可以驾驶坦克去把你们接下来。”
宋星河蹙眉:“别乱来,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五个小时,帕特集团夜战能力不行,他们一定会等天亮以后再重新发动进攻,对方是正规军,我们没必要以卵击石,你现在马上去联系刘指导,把情况说明白,让大使馆出面协调。”
徐晋艰难地吐出一个“是”,而后通话结束。
天亮
坦克裡一时沉寂下来,气氛有点尴尬,宋星河关掉瞭麦克风,用左手扒拉瞭一下自己那短短的寸头,整个人有种无处安放的窘迫。
他这一生,经历过无数枪林弹雨,但却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胆怯,隻敢偷偷瞄许之窈的侧脸。
许之窈低头不吭声,开始研究自己身上防弹衣的走向,嗯不愧是国産货,走线质量真的不错。
此刻,万懒俱静,从炮台小小的观察口望过去,外面漆黑一片,隻有强光映在沙漠上。
宋星河从包裡掏出一块压缩饼干和一瓶水,递给许之窈。
“吃点东西吧。”他轻声说。
许之窈抬眸看向宋星河,男人不敢看她的眼睛,尴尬地低著头。
她心裡无奈,却还是接过压缩饼干,松开瞭和他牵著的手,撕掉包装。
女人柔软的手指从自己的掌心滑走,宋星河失落地看瞭看自己的右手,心裡莫名开始懊悔。
撕开包装,许之窈把饼干掰成两半,递给宋星河一半。
水隻有一瓶,许之窈照例喝一半,自然而然把瓶子递给他。
宋星河不动声色地接过,就著喝完。
分享瞭剩下的最后物资,许之窈抱著双臂,静静发呆。
许久,她才轻声问道:“你还有什麽办法?我们要怎麽出去啊?”
话题又转瞭回来,宋星河蹙眉道:“没办法,夜裡能见度低,他们不会攻过来,白天可就不一定瞭。”
坦克裡不是久待之地,等到明天天亮,是生是死,总会有个说法。
帕特集团屠杀坎裡亚平民,作风过于残忍,联合国已经对坎裡亚实行瞭武器禁售政策,冲锋枪一类的轻武器或许还能靠军火商走私购买,但坦克实在太珍贵稀少瞭。
隻是履带断裂的坦克,修好瞭还可以继续用,但如果要强攻,势必造成损坏。为瞭两个华国人,帕特集团未必会愿意承担这样的损失。
更何况,吉尔卡更不希望他们死在这裡。
这也是宋星河从刘指导那裡得到消息后,敢赌这一遭的原因。
可他算来算去,却没想到,最后被困在这裡的,会是他和许之窈。
他们这一路,可杀瞭帕特集团不少人,这样的血债,是吉尔卡靠一己之力能够压下来的吗?
宋星河并没有完全的把握。
“不过你和我不一样。”宋星河转头看向许之窈,目光裡有种微妙的複杂情绪,“我是军人,而你是平民。”
许之窈愣瞭愣,不明白宋星河话中的意思。
“如果,我是说如果明天他们真的攻过来,我死以后,你就投降。”宋星河笑瞭笑,他的手抬起来又放下,避开许之窈刺来的目光,“按照惯例,他们不会杀你,最多要一点赔偿金,外交部一定会从中斡旋,救你出来。”
许之窈一时不知该说什麽,她觉得自己刚才听到的话,似乎是在做梦一般。
“宋星河你什麽意思?”许之窈质问道。
宋星河仰头,看向炮台顶盖,坦克裡实在过于狭小,他想躲许之窈,都没处躲去。此刻,他不敢看她的脸。
“我不是说一定会这样,隻是如果遇到最坏的一种可能性。”宋星河强调道,“我是军人,战死在这裡,也是我的责任,但这不是你的。”
许之窈瞪著宋星河,此刻的宋星河很有些狼狈,他的脸上有一道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擦伤,像是子弹擦过脸颊而过的痕迹,衬得他的皮肤略有些苍白,隻有一双眼睛,仍然闪著光。
他是个坚毅的军人,谈起生死,有种普通人没有的自若和淡然处之。
许之窈知道,可能在像宋星河这样的人心裡,生与死早已想过很多遍瞭,可她不是,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尤其是宋星河一步一步带著她,从枪林弹雨裡走出来。